960年多前的1057年,一個四川眉州的小夥子來到都城東京。他就是開一代豪放詞風的唐宋八大家之一蘇軾蘇東坡,這一年他考中進士,從此步入坎坷仕途,也在文壇揮灑豪情。京城的繁華一如今天看到的《清明上河圖》。
根據東京當時的繁盛和蘇軾的春風得意,可以想象一下他的閒暇生活:
他拐進樊樓,揀了個齊楚閣兒。這可是《東京夢華錄》裡首都飲食攻略中大為推薦的名樓。
——小二,來一份燉豬肘子、紅燒豬肉……
東坡自小在四川老家就喜食豬肉,長得頗為富態。
——客官,您打住,您沒看咱這是上檔酒樓,哪裡會有豬肉那種上不得檯面的菜品!
東坡大為掃興,後來遂有豬肉“富家不願吃,窮家不會煮”的感嘆,也自己研發了東坡肘子、東坡肉,開大吃豬肉之先河,並流傳至今。
豬肉不知在宋朝怎麼就上不得檯面了,其實它自古以來都還頗有地位。周天子“食太牢,牛羊豕俱全”,諸侯按法律和禮儀規定專吃豬肉。
到了秦朝末年,鴻門宴上,項羽也是賜給壯士樊噲一隻生豬肘子(彘肩)。項王是當時最大的義軍領袖,也在宴會上吃豬肘子。
可是在兩宋時期,豬肉的地位遠遠不及牛羊肉,不僅規格較高的酒樓,就是普通人家為了顯示自家的身份,也為了表示對來客的尊重,上的菜也是以牛肉為主。
《水滸傳》中最先出場的大俠是教頭王進,他跑到九紋龍史進莊上的時候,史太公安排的是“四樣菜蔬,一盤牛肉……先溫酒來篩下”。
魯智深逃到桃花莊劉太公家,給小霸王周通說姻緣,暴揍了他一頓,劉家叫莊客“放下一盤牛肉,三四樣菜蔬,取一隻熟鵝”。寧願吃鵝,也不見豬肉。
大戶人家要顯得自家的豪氣,不差錢,主要是殺牛。史進打少華山之前,叫“莊客揀兩頭肥水牛來殺了”,以鼓動附近村民一起出力。
魯智深上得打虎將李忠的桃花山,李忠他們開始可能也為了顯擺一下,“椎牛宰馬”,招待智深。
過幾天,魯智深看出李忠他們小氣,執意下山,桃花山果然表現得小氣起來,變成了“殺羊宰豬,做送路筵席”,給智深送行,除了羊,連豬都出來了。
當然桃花山一眾強盜,自己不養牲口,靠天吃飯,搶到什麼就吃什麼也是可能的,大概那幾天只搶了豬羊。
羊雖然小,卻比肥胖的豬有臉面。史進跟少華山朱武勾搭上了之後,時有禮物互相饋贈,有一次史進回贈的是“
揀肥羊煮了三隻,將大盒子盛了,委兩個莊客送去”。羊還是皇家的至愛。宋真宗時御廚每天宰羊350只,仁宗時每天要宰280只羊,英宗朝減少到每天40只。神宗時引進豬肉,御廚一年還是消耗羊肉43萬4463斤4兩,而豬肉只用掉4131斤,還不及羊肉消耗量的零頭。高宗一年只消耗豬肉3000斤。
即便是小門小戶也不給客人、恩人吃豬肉,那太不給客人面子了。
魯達拳打鎮關西鄭屠救出了金氏父女,跑到代州雁門縣,碰巧在此遇到金姑娘一家,她已被一個員外養做外室。金老頭為了招待魯達,上街買的菜也不見豬肉,只有“鮮魚、嫩雞、釀鵝、肥鮓”之類。
當然沒錢人還是可以也只能吃豬肉,一般粗漢子也不在乎。
魯智深剛到大相國寺的時候,一眾潑皮要給他下馬威,想把他推進糞坑,結果自己卻被智深踢了進去,髒了一身。
這一打不是打出了交情,而是打怕了,潑皮們就請智深吃飯,“湊些錢物,買了十瓶酒,牽了一口豬”;智深沒有什麼政治立場,不管他們是不是無產階級,見有酒有肉,也“沽了兩三擔酒,殺翻了一口豬、一腔羊”,回請他們。
他們沒錢,也交情不深,只好吃豬肉。
豬肉生意還是有人做,比如鄭屠就是。他“開著兩間門面,兩副肉案,懸掛著兩三片豬肉”,是個小攤主。但他竟然敢強搶民女,就遇到了索命無常魯達。
魯達也沒什麼經驗,上來挑事,卻說奉著經略相公的鈞旨,他不知道經略相公根本不吃豬肉,但是鄭屠也是個傻子,他聽不出來。
魯達上來就說了三句話:
奉著經略相公鈞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見半點肥肉在上頭。
鄭屠不敢得罪魯達,更不敢得罪經略相公,老老實實切和剁。
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見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
鄭屠不明白哪裡有肥肉臊子,但還是切和剁。
再要十斤寸金軟骨,也要細細地剁做臊子,不要見些肉在上面。
鄭屠忍不住了,不想再切和剁,結果被魯達三拳打死了。這就是三十斤豬肉引發的命案。
打死了,魯達就跑到五臺山做和尚,變成了魯智深,但也只是頭髮沒了,其他一切沒變,什麼三戒五戒一概不管,還想著喝酒吃肉。
可是五臺山是個集團公司,不管小攤販還是酒館飯店都是這個集團的下屬企業和員工,智深吃不到肉也喝不上酒。
他只好偷偷溜下山跑到一個村邊的小酒館。這時候狗肉登場了,狗肉上不得檯面,但是智深別無選擇,因為牛肉賣完了。
他“猛聞得一陣肉香,只見牆邊砂鍋裡煮著一隻狗在那裡,大喜,用手扯上那狗肉,蘸著蒜泥吃。剩下一隻狗腿,把來揣在懷裡”。這是饞不擇食。
智深還把這狗腿帶回了寺廟,也不知道藏著,因為他喝醉了。
回寺廟,脫衣服,狗腿就掉了出來。
智深道:好,好!正肚飢哩!扯來便吃。
眾僧看見,便把袖子遮了臉,遠遠地躲開。
智深便扯一狗肉,看著上首的道:你也到口。
上首的那和尚把兩隻袖子死掩了臉。
智深道:你不吃?把肉望下首的禪和子嘴邊塞將過去。
那和尚躲不迭,卻待下禪床。
智深將他劈耳朵揪住,將肉便塞。
對床四五個禪和子跳過來勸時,智深撇了狗肉,提起拳,去那光腦袋上必必剝剝只顧鑿。
這一段吃狗肉的情節直寫得驚心動魄,看得讀者膽戰心驚。
當然,狗肉經智深這麼一吃,也經著後頭上千年的吃,到今天成了敏感話題。最近據說要徵求意見,立法禁止吃狗肉,因為狗是陪伴動物。
尾聲
宋朝時,無論是梁山好漢、官宦人家、普通百姓,要是要上點檔次,敢捂著腰包大聲地說:小二,溫一壺酒,切一盤肉,不用想,多半是牛肉。
從宋後,豬肉的地位慢慢提升。明朝萬曆五年,牛肉1斤0.013兩紋銀,豬肉0.018兩紋銀;萬曆二十年豬肉漲到0.02兩,牛肉和羊肉1斤0.015兩。豬肉成功實現逆轉。
到現在,只要合法合規,也不違反公序良俗,誰愛吃什麼吃什麼,這是個人自由,無關其他任何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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