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法考暫告段落，因為疫情，今年的法考與眾不同，比以往的時候來的更晚一些，讓那些本來背得滾瓜爛熟的法條，又漸漸模糊起來，還得重頭再來一遍。
法考，是每一個法科生無法迴避的鴻溝，讓人又愛又恨。彷彿過了，天塹變通途；沒過，抑鬱又孤獨。
01
反正，我是過了。
我是在研究生二年級的時候通過的司法考試，一次性通過。現在想來，我通過司法考試完全就是僥倖。
2004年暑假，太太帶著兒子回山東老家了，我獨自留在瀋陽的小屋裡學習。還有三個月就考試了，我才剛剛開始準備，心裡一點底都沒有，我必須全力以赴。
日以繼夜，夜以繼日，我完全把自己關在小屋，與世隔絕，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外面的世界，就連晚上做夢都是連篇累牘的司法考試的題目，紛紛擾擾，眼花繚亂。
考試的那幾天，都是太太陪我去的，每次考完，她都急切地問我：“怎麼樣？”我說：“不知道，你放心，我都寫上了。”然後狼吞虎嚥地吃起麵條來。我真不知道怎麼考完的，就是感覺一個字：累！小板凳，小桌子，三個小時，坐那兒一動不動，還伸不開腿，能不累嗎？原來司法考試，不僅是腦力勞動，還是體力勞動。
結果大家都知道了，我最終過了。為什麼說我是僥倖過的呢？因為我的前三門客觀題，有一門不及格（86分，滿分150分），全靠最後一門主觀題賺了分（112分，滿分150分），總分383分（360分通過）。若是放在現在的法考，先考客觀題，只有客觀題及格後才可以考主觀題，我就沒有一次性通過的幸運了，還不知道折磨幾年呢！
雖然過了司法考試，但是畢業時還是不想做律師，因為我一直認為自己不適合做律師，結果找了一圈工作，沒有任何出路。為了養家餬口，既然沒有別的選擇，只好在北京進了一家律所，做了律師助理。
未曾想，律師成了我的終身職業，也是我執業15年以來的不二選擇，而且在未來的歲月裡，我還是繼續堅定對她忠貞不渝的信念。
02
我在瀋陽讀法律碩士，太太在瀋陽做生物老師；我到北京做律師，她在北京做生物老師；我從北京來到上海做律師，她還想做生物老師，因了律所主任的一句話，可能是半開玩笑的話：“我們律所缺一個行政總監，嫂子來吧！”她考慮了一下，說：“做一年試試吧！”
行政總監，聽著高大上，其實什麼都做，沒有一個專業方向，比如前臺、會議、接待、維修、採購、裝修等，什麼都管，所以就一直忙，忙了一年，就忘了找學校，忘了找學校，就忘了生物教學，忘了生物教學，就忘了離開律所，就繼續做行政總監，後來提升到主任助理。
這樣，她就更忙了。
突然有一天，她說：“我要參加法考。”第一遍，我沒在意，她見我沒有反應，就又說了一遍，我笑著說：“考吧！”我以為她在開玩笑，我也就開玩笑回應。
後來，我見她買了書，後來，我見她在看，後來，我睡覺了，她在學習。
“你還真準備法考啊！別開玩笑了，這麼大年紀了，你哪有時間和精力啊？”我有點驚詫了。
“試試吧！”她說。
她遇上的是司法考試改革的第一年，2018年的法考，分兩次考試：客觀題和主觀題，應該說難度比司法考試提高了。
她白天工作忙得不可開交，晚上回到家裡開始複習法考，精力充沛，樂此不疲的，半夜我睡醒了一覺，看她還在學習，我嚷一句：“睡吧！”她應一下，就沒有動靜了。
早晨我開車載她去上班，路上就是她睡覺的時間，所以無論多麼堵車，有多少插隊的，我也不急躁，不生氣，慢慢地開，穩穩地開，為的是可以讓她多睡一會。
客觀題考試的日子到了，我陪她去考試，目送她進入考場後，我就在周邊轉悠，臨近結束，我從超市買了一個紅心柚子，抱著大柚子在考場門口等她。我們回到車上打開，紅紅的，晶瑩剔透。
分數下來了，218分！
主觀題考試那天，雖然換了考場，我還是轉悠著找到一家超市，又買了一個紅心柚子，打開一看，還是紅紅的，晶瑩剔透。
分數下來了，123分！總分數超了53分！
她居然通過了！那天我在外地的法庭門外等待開庭，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消息，她遲遲不敢查詢，當我在法院的走廊裡坐立不安，當事人以為我開庭前太緊張，有些擔心地看著我。終於收到她的消息說過了。我高興地告訴了當事人，分享了這個消息，那天開庭很順利。
她在參加法考前，律所總部決定任命她為南通分所的執行主任，後來又擔任了南京分所的執行主任，後來又兼任江蘇區域的主任（江蘇區域的分所目前有18家），後來法考通過了，證書下來了，很多人問她：“你不去做律師嗎？”
“還沒打算，”她說。
“不做律師，為什麼考法考呢？”
“不懂法律，怎麼管理律所？沒有法律資格，如何服務律師？”她說。
03
那天見到一個客戶，是一家公司的法務經理。
當我瞭解到他是華東政法大學的法律碩士畢業時，我突然問他：“你通過法考了嗎？”接著我就後悔了。
果然，他坦誠地說：“我原來一直在考，連續考了五年了，每次都是差一點，後來我放棄了，現在感覺也不錯啊。”
我默然。
他繼續說，司法考試，原來叫司法考試，現在是法考，一直是他的一個心病，覺得一個法律碩士考不過司法考試，怎麼對得起這個學位啊？但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是白搭。後來司法考試改革，越來越難。而且每年的題目都有新的內容，因為法律在不斷地修改，不斷地變更，完全無法把握，幾乎每年都是重新開始。
他曾經和女朋友說過，不過司法考試，就不結婚，所以他每年的考試壓力都很大，導致長時間地失眠，幾度無法集中學習，甚至陷入抑鬱。
後來他終於想通了，再見了，法考！他毅然決然地扔掉那些複習資料之後，頓時感覺無比的輕鬆，睡覺睡得好，吃飯吃得香。不能為了法考，賠上自己的幸福，於是就結婚了，現在很幸福啊！工作也很好，領導也很器重，做到了法務經理。
04
人生的魅力，或許就在於不可捉摸。有些人很想實現的目標，無論怎麼付出，都是徒勞，有些人呢，可以輕鬆獲得，得到了不一定珍惜。有時，你以為不適合自己的道路，硬著頭皮走了，走著走著，發現風景越來越好，竟然是自己最喜歡的狀態。
司法考試也好，法考也好，就是一道門檻，是一場考試，即便憑運氣過了，若是當律師的話，也要從頭再來。
業界有句話：法律知識最好的時刻，就是準備法考的日子。考完，所有法律知識都歸還了，從哪裡來，回哪裡去。比如我，就是一個典型例子，用了三個月通過司法考試，純屬急功近利型的，考完全忘了。
真的做起律師來，就需要多下功夫。我們現在遇到案件，需要相關法律知識，大多數情況下還要去找法條，哪有張口就來的記憶啊？再說，法律在不斷變換，今年你背過了，明年就要變換，還得重新背。比如物權法、各種司法解釋剛剛背過，記熟了，結果民法典出來了，以前的全部作廢，還敢背嗎？
其實，法律是一種實踐學科，光記住法條，不見得會做案子，不見得會用，必須與實踐相結合，必須有社會經驗，才可以做好律師、法官和檢察官。君不見有些當事人掌握的法條比律師還熟，以為自己會做案子，結果繞了好幾圈，回頭還是來找律師。
準備法考，還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我是沒有什麼經驗可談，純屬死記硬背，矇混過關。我知道我太太複習法考的方法，是有經驗可循的，我聽她給單位的法考小生分享經驗，講得頭頭是道。比如她說，通過比較、總結、歸納法律知識，結合生活常識理解法條，很多難點迎刃而解。我見過她的筆記，手寫的，密密麻麻，但是寫得非常工整，非常清晰。我數了，筆記本用了十二本，簽字筆用掉三十六隻。
我問她手不疼嗎？她說這是她學習的習慣，有助於理解和記憶。她還說，四十多的人參加考試必須講究方法，還必須拼了命才行！
05
法考，只是律師、法官和檢察官的准入證，對於沒有通過法考的法科生來說，依然有很多職業可以選擇，比如法務，比如公務員，比如其他行業，有很多法科生畢業後從事的工作與法律無關。
法考，並非生活的全部，也非人生的萬能鑰匙，只是一種選擇，一種途徑，其實條條道路通羅馬。
如果法考對你來說，是一座大山，幾經努力，都不能翻過去，那就不如繞道而行，你可能會發現，生活依然那麼美好，依然能夠看見美麗的風景：“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