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舍小說《微神》中的描寫：“那邊有幾隻小白山羊，叫的聲兒恰巧使欣喜不至過度，因為有些悲意。偶爾走過一隻來，沒長犄角就留下須的小動物，向一塊大石發了會兒愣，又顛顛著俏式的小尾巴跑了。”這段活靈活現的描寫，讓我彷彿親眼看到那群小羊，又從發愣的小羊身上浮起童年的記憶，那窩剛出生的小羊們，那隻清秀柔美，被我叫做“文姑娘”的小羊。
那時候，我家裡是有養羊的，幾隻羊住在專門給它們搭建的羊棚裡，說是羊棚，其實就是面積小了點的蓋了三面的磚瓦房，名副其實的“羊房”啊。正前方有一排用竹子做成的柵欄擋著，近一米多高，離屋頂還空著一大截。
棚裡打了幾個樁，離地有40多釐米，每隻羊脖子上都拴著一根繩綁在樁上，活動範圍可至棚的一半。這樣能自由活動又不至於羊之間靠的太近而相互打架，或者搶草吃。
繩子是一定要綁的，要不這些青壯年的羊彈跳力驚人。他們可以一個跳躍就從柵欄上蹦出，然後周圍的菜地就遭了殃。有時候綁著也困不住它們，也許是環境讓他們進化學會思考，也許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有很多次，不知它們是怎麼跳的，竟把綁繩從樁頂上抽出來，這下完全自由了，又去菜地一番肆虐。被大人看到後免不了一頓追趕，然後拉著不肯走、犟著頭抵抗的羊重新關入棚內。這下綁得更結實，樁的頭上還橫著釘入了釘子，任它們怎麼跳也不能再把綁繩抽出了。
羊這種哺乳動物生育能力很強，一年能生兩回。有一回母羊生產，媽媽一旁照應著，我也在旁邊看。
隨著“嘛～嘛～”的幾聲大叫，只見母羊一用力，腿往下一蹲，一團包著羊水的小羊羔就從產道中滑落下來，掉到提前鋪好的柔軟乾草上，然後母羊就去舔胎包，小羊從一泡羊水中掙扎出來，身上全是粘乎乎的，母羊不停地舔，直到把羊水都舔乾淨，把毛舔得鬆軟起來，真是一派舔犢情深啊。
小羊羔咩咩地嫩聲叫著，白嫩嫩又帶著點粉紅，在我們面前隆重登場。然後母羊停止動作，又開始“嘛～嘛～”地大叫，於是又一隻小羊降生，重複前面的步驟到一半，母羊又接二連三地生下三個娃，這下有點顧不過來了，母羊一會兒舔這隻，一會兒舔那隻，哪哪都是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的小羊。
媽媽捧來一堆鮮嫩的草，讓母羊先吃點補補力氣，然後動手幫忙把小羊鼻子嘴巴里的羊水清理掉。咩咩聲此起彼伏，最先生出來的小羊體力很足，彷彿已經適應了這個新的世界，顫巍巍地站起來，用生命的本能去尋找母羊的乳房，一找到就拼命吮吸起來，真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
後面生的幾隻還沒睜開眼呢，根本找不著方向，於是媽媽把小羊抱到母羊跟前，讓它繼續舔，舔得清醒點了再把小羊抱到母羊的乳房下面，這樣它們就找著吃奶的地方了。
緊湊的忙碌過後一切都慵懶起來，母羊想休息，小羊吃飽了也要開始過自己的“”羊生”了，慢慢睜開眼，用懵懂的心感知這個世界，學著站立、學著走路、學著蹦跳。
生得多了，母羊奶水不夠，家裡就買來奶粉，裝在奶瓶裡泡好了餵給小羊喝，真像養小孩子一樣，一養養五個，真夠操心的。
小羊一天天歡快地長大，越來越可愛，也顯現出不同的特色長相。有一隻眉清目秀、叫起來輕聲細語的，我給它取名“文姑娘”，因為動作等看起來太文雅了，有一種窈窕淑女的感覺；另一隻腿又粗又短，連蹦帶跳不帶喘的，我叫他“武小子”，真是一刻也停不下來，臉上的毛也長得特別有勁，都有點橫著撐起來的趨勢；其餘三隻普通了點，就用1號羊、2號羊、3號羊來代替。
看小羊蹦跳也是一種樂趣，那是我放學後常乾的事。他們不是直接的蹦，而是跑到你跟前站定，然後很傲嬌似的頭往斜下方一扭，後腿發力彈跳，等落地時，身體已經一百度以上大轉彎了，然後飛快地向牆角跑去，又彈跳著折回往返跑。有時不小心撞在大羊身上，摔倒後迅速爬起來跟“沒事羊”似的，搖頭晃腦又玩開了。
還沒長牙齒呢，就開始和大羊搶草吃，看著有模有樣、津津有味在那兒咂吧，其實吐出來還是完整的一片草，只是顏色更鮮綠，上面都粘滿了口水呢。
等到小羊長牙會吃草後，我就常拿著草，吸引他們過來餵它們。一段時間後條件反射，只要我人往柵欄前一站，他們就呼啦啦圍過來，接踵摩肩的擠在一起，探著小腦袋以為我要餵它們，等了一會兒看我手裡沒草呀，才慢慢地散開，又和小夥伴們和大羊們去鬧騰了。
有時給小羊喂草時，我故意把草輕輕伸進他們的鼻子裡抖動，小羊就晃著腦袋“啊嚏”一聲，像人打噴嚏似的。有時他們口渴了，我就用盆接了半盆水伸到它們面前，於是它們低下頭就開始“撲哧撲哧”地喝水，喝得很急，偶爾吸進鼻子還會被嗆到，好像有誰要跟它們搶似的。下巴跟漏的一樣，很多水都順著脖子的毛流淌下去滴在地上。喝完了，嘴邊和身上的毛被水浸過後一縷一縷的貼著，整體形象很逗。
小羊的頭上漸漸開始長角，一開始是軟軟的兩塊突出，上面還覆蓋著旋渦樣的毛，後面尖尖的慢慢頂出來，就形成了硬硬的犄角。羊有互相對角爭鬥的本性，擺開架勢，身體前傾，兩隻頭相抵著，後腿不斷髮力，看著也頗有些競技比賽的感覺。有時我用拳頭放在它們的腦門上，它們已經頂習慣了，下意識地就跟我的拳頭對抗起來，感覺到他們一陣陣發力，毫不含糊。
碰到潮溼的天或者把水潑到地上的日子，混合著泥土草根等，羊棚裡變得很髒，小羊在地上打滾玩鬧後，瞬間小白羊變成小黑羊，髒髒的也就不可愛了。
所有動物都是小時候可愛好玩，等漸漸長大後就失去那種可愛勁。半年一過，小羊們長大了不少，而大羊又要準備生小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