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桐鈴作品:泥巴里的日子

曾桐鈴作品:泥巴里的日子

鄉間長大的孩子,最熟悉的莫過於摶泥巴。

家鄉是個缺水的地方,摶泥巴對小孩來說卻也不是件易事。只有春夏季節,家裡農忙時,趁著大人不在家,我們才能偷偷從水缸裡舀出幾碗水,盡情地灑在已挖好的小土堆上。有時候,一起玩的夥伴多了,便忘記了捱打的教訓,常常把罈子裡的水潑的滿地都是,泥巴濺在身上,糊在臉上也不去理會,總是在大人忙完回來大聲呵斥時,我們才像遇火的螞蟻,倉皇而逃。這樣的日子雖然也快樂,但總比不過晚春時節澇垻開冰的日子。

家鄉的村邊有一個頗大的澇垻,它是這片乾旱、荒漠之地唯一有水的地方。澇垻的旁邊是一條人工挖掘的渠道,上面鋪滿了水泥的蓋板,我們看不見裡面流淌著的祁連山雪水,那時候,我和我的夥伴們一樣,以為雪水當真是水雪相融著流淌的, 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們都想撬開結實的蓋板看看雪水究竟是什麼模樣,是不是有一股甜甜的味道!晚春時節,是家鄉人唯一取水的時節,這個時候,管理渠道的人會打開一塊較小的蓋板,鄉人們搶著打水,拿著一個鐵質的水桶,纏一根長長的麻繩,守住那一方小小的取水之地,通常,每家的取水時間規定為一天。家鄉有井也有窖,鄉人們總是喜歡趕著驢車,上面架一個巨大型的水桶,把雪水從渠道轉移到自己的井裡,窖裡。

晚春時節是孩子們最幸福的時節,此時的西北大地開始轉暖,南方的新燕也逐漸歸來,輕落在淌水的車轍上,口啄幾支枯草,銜幾塊泥巴,輕快地飛上屋簷。這個時節的新燕和孩子們是一樣忙碌一樣歡快的,它們總是心急的等不到天亮,便出來活動。晚春的澇垻,被灌入淺淺的一底水,對孩子們來說,堆泥巴已足夠。這個時節,才是西北大地真正的春天。澇垻裡開始蜉蝣一片一片蟾蜍的卵,小孩子們也大概覺得有點噁心,便不去碰它。我們只管拿著塑料罐,竹竿,想辦法把水弄上岸,然後開始我們最有趣的遊戲。女孩子在摶泥巴時總喜歡找一片乾淨的青石板,她們習慣稱它為砧板,這大概也是女孩子的天性吧,她們也總喜歡把泥巴當面一樣揉著,有時還會拿一個光滑的棍子擀幾下……男孩子則不同,它們拿著泥巴,總想著壘高塔,蓋大廈,把泥巴整成各種各樣的模型,有泥捏的飛機,有奔跑的野馬,我想,這大概也是西北男人的夢想和願望吧。西北的孩子,從小就是如此,女性溫柔,男性陽剛。

曾桐鈴作品:泥巴里的日子

或是春天的緣故吧,大人們總是不願過多地約束孩子,他們常常一玩就是一整天天,有時候,他們看著蟾蜍的卵漸漸成熟,看著蝌蚪慢慢出現在水中,也看著它們又漸漸從水中消失,爬到陸地上,又變回一隻只可愛的蟾蜍。又有時候,他們也會看看經常和他們搶泥巴的輕靈的燕子,它們也終於有了自己的家,幾隻鵝黃的小嘴還在屋簷上輕唱了呢!

春季慢慢過去,那一塊小小的蓋板又蓋在了流水的渠道上,我們始終沒有看到雪水究竟是什麼樣子,小孩子們嘟著嘴,抱怨著,又極不情願地開始等待下一個晚春。夏季漸漸來臨,路上淌水的車轍被漸漸曬乾,偶爾會有幾隻乾死的蟾蜍躺在裡面。偌大的澇垻也在驕陽的暴曬下乾涸了,孩子們唯一的樂趣被遠流的水帶著,一年一年的消失。直到今天想起來,那些快樂的日子裡似乎也永遠藏著一些失望,這種失望多半是西北人對水的渴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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