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坤
世界上每天发生那么多明明可以避免的悲剧,皆因我们对人性的宽容和高估。近处和远处都潜伏着危险,哪里都不安全。人性丧失殆尽的人,或是正在丧失着人性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他顶着一张什么样的脸,镶嵌着什么样的五官,你可以肆意想象,却无法确实地投到笔尖。甚至等到你画出来了,有时到了真人面前比照却还会犯起嘀咕,为什么不太像呢?是不是认错人了?
一张平时生活中善加掩饰的脸,和一张心生恶意,狰狞狠毒的脸想要一样恐怕是有些难度的。当他疲于伪装后,贪婪和欲望便都爽快地暴露出来,一只狼龇牙咧嘴地想吃人的时候,他干嘛还要迷惑自己是条狗呢?你知道他装狗装的有多辛苦吗?你知道违背本性暂停杀戮对他有多困难吗?就算过后把你玩来耍去,嚼碎吃尽也不足以弥补他。
我说这些话,当然是因为我见识过一个人变异的全过程,虽然那不是一个月圆之夜,但是他还是现出了比禽兽更恶劣的本相,蚕食血亲。那双通红的眼睛充满了恨意,燃烧着来自地狱的烈焰。喷出的每一个字都比狼嚎更令人寒心,昧着良心知。我没想到,在当今这个时代,还会有这种无赖渣滓苟活于世。他岂止是不识字,他还没心肝。
妈妈远嫁外地,多年来我们都在一个很不熟悉的城市里打拼生活着。我喜欢妈妈是从外地过来的,喜欢她独特的口音,喜欢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喜欢她从来不顾自身情况接济别人的憨傻,为此我甚至盲目地喜欢她家乡的人。我觉得那里有很多很多个妈妈,那里的人肯定都很可爱。
对外婆嘴里的娘家亲人我曾经无限憧憬,因为姥姥是勤劳朴实,正直善良的老人,所以我以为那些舅舅们也该多少复制些姥姥的人品心性。
多年以后家逢巨变,离了婚的妈妈带着我很潦倒地回到了出生的故乡。可是等着我们的不是安慰和支持,等着我们的是一场场的扫荡和血洗。一次两次三次,老实巴交的大舅一家使了各种手段终于骗光了妈妈仅剩的积蓄。
这些亲戚不是我想象里的样子,他们和姥姥很不一样。他们抠门小气,爱财如命,他们看我们的目光精光闪闪耐人寻味,我很清楚那是捕食者对猎物的眼神,那是思索该从哪里进攻下手的眼神。当我们再无榨取的价值,就到了该滚蛋的时候了。看来书里的东西都过时了,与其相信它还不如相信我的眼睛。
原来姥姥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妈妈这样的人也只有一个,其他人都是见钱眼开,循利而来的吸血鬼。他们毫不心软地趁火打劫,吸你的血,填饱他们的肚子。剥削你,折磨你,还要嘲笑你的愚蠢。他们是在尸骨堆里觅食的野狗,打着救人的旗帜见到奄奄一息的人就一口封喉,然后偷偷摸摸地大快朵颐一番。
好人,非常好的人在这世上比稀缺资源还稀缺,比濒危动物还濒危。因为他们总是习惯性地舍己为人,受到恩惠的人有良心的还会道谢,黑心肠的就干脆冲上来又抢又拿了。这样的人敞开心扉生活却太容易招贼惦记招匪光顾,做个好心人很难,做个不伤害自己的好心人更难。从你心甘情愿地奉献到他们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无穷无尽地奉献,转眼间,你高贵的光环就被摘掉了,他们已经把你当成猴子来戏耍,他们知道你是好欺负的软柿子,所以捏爆了也没问题。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二十年来我眼看着妈妈被她所帮助的人挖空掏尽,被邻居,被亲人,被那群没心没肺的白蚁团团围住。我救不了她,我做不了坏人,也没能力欺压别人,所以只能睁着眼无助的看着一切发生。
时至今日,我不恨那些就此路过的人,我恨的是那些当面虚情假意背后恶言恶语的亲戚。他们像一只永远吃不饱的蚊子,没完没了地坑蒙拐骗,偷拿强占,却永远不肯收手。他们欺负手足欺负姐妹,尽其所能地置人于死地,还一口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我生得晚,没见过恶霸地主,但这群人也不差。他们专找孤儿寡母,老弱病残下手,越是弱势群体越对他们的胃口,对他们而言所谓的亲人专指他们自己生出来的小崽,生养他们的父母和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都是狗屁。
真正强大的人是无所畏惧的人。你在意同胞之情,他不在乎血脉相连。你有弱点,他没有。“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植的诗感化不了泯灭人性的人,如果他说他是从石头里炸出来的石人,如果他说自己不是豆萁上结出的豆子,你还能怎么办?他既已了断了父母之恩,你也就不要再向他苛求什么手足之情了。
他们不穷,一直都不穷,他们穷的是人格和灵魂,他们缺失的东西使他们不能以人自居。就算他们搜刮尽了天下的财富,他们也只是可怜。
我终于明白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原因,不需要别人,这些亲戚就是攀高踩低的能手,原本你还不会冻死路旁,但是有了他们的存在,就加快了落魄者向死亡迈进的步伐。
我不会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说的只是我家的情况,只是我家亲戚的嘴脸。我只是怨恨自己天真幼稚,当初居然相信外婆的空话。如果我自己细想想,为什么外婆一直跟着妈妈生活,为什么从来没亲戚来看望她,为什么她老是只说舅妈的坏话,我就会知道事实的真相了。
现在我只能拿自身血淋淋的教训告诉大家一个真理,朋友和亲戚二者之间,和你共患过难的朋友永远比等着看你出洋相的亲戚值得信赖。
正如路遥所说,这没有什么可伤心的。人与人之间的友爱,并不在于是否是亲戚。是的,小时候,我们常常把“亲戚”这两个字看得多么美好和重要。一旦长大成人,开始独立生活,我们便很快知道,亲戚关系常常是庸俗的;相互设法沾光,沾不上光就翻白眼;甚至你生活中最大的苦难也常常是亲戚们造成的;生活同样会告诉你,亲戚往往不如朋友对你真诚。见鬼去吧,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