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岁感言》:她用浓缩的人生智慧,为自己画一张完美肖像

对我来说,杨绛一直是个谜。

她是个女人,却被称“先生”;她通晓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她因翻译《堂吉诃德》被西班牙国王接见;她是作家、文学翻译家、也是外国文学研究家;她是钱钟书夫人,相敬如宾、比翼齐飞,频传佳话,钱钟书称他为“最贤的妻,最才的女”;他的父亲杨荫杭是有名的律师,他的姑姑是鲁迅《记念刘和珍君》里的那有名的北师大校长杨荫榆。

她有许多著名的作品,她是个105岁的长寿老人;在去世之前一直笔耕不辍,是极为少有的现象;丈夫钱钟书和女儿钱媛相继去世后,她一个人的仍然活出了自我。

读到杨绛先生在100岁时写的《一百岁感言》,让我更加急切地想走进她的世界。之后又读了她的《我们仨》《走到人生边上》,一探究竟,终于解开了心里的三个谜。

《一百岁感言》:她用浓缩的人生智慧,为自己画一张完美肖像

为何一人能面对所有的苦难

1、受到家庭和父亲的影响,从小她就表现出乖巧安静,善解人意,真诚纯朴,性格坚韧的性格

我国著名的儿童教育家陈鹤琴说,教育中父母作用非常重要,父母必须要步调一致,要成为孩子的榜样,更要根据孩子特点进行教育,要宽严适度。

杨绛很幸运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父母关系好,家庭其乐融融,父亲正直、民主的性格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对一个女孩子,父亲的方法也非常温柔自然。

比如,父亲发现杨绛爱读书,就偷偷把书放在她书桌上,如果发现她长时间没看,就再也不送书给她,作为一个小小的惩罚。父亲午睡,她安静守在身边,不说话,只静静地陪着。她听章太炎演讲时,听不懂章太炎的口音,无法记录,但她不伪装。父母都偏爱她。

《一百岁感言》:她用浓缩的人生智慧,为自己画一张完美肖像

2、坚忍是她性格中的主要部分。

在英国留学期间,遭遇母亲去世,父亲在苏州去世,她也不在身边。尽管有丈夫的劝慰,但她还是一个人默默承受失去最亲人的悲痛。

文革开始之后,杨绛和钱钟书都成了“牛鬼蛇神”,她俩生活困难,又遭强邻的欺负。无奈之下,只好搬到北师大的钱媛学生时期的宿舍去暂住。

刚到那里,杨绛就流鼻血,手绢全染红了。钱钟书给她打来水洗手,她却借口水不够,急奔盥洗室。一个人在那里用冷水冰鼻梁、冰脑门,趁机洗净血污的手绢,直到鼻血不流才回到房间。她感激丈夫女儿的关心,却不想让两人为她着急。她就是这么刚强!

文革时被解除职务,下放劳动、去扫厕所,被剃阴阳头,她都默默承受,坚强地挺过去了。她扫的厕所最干净;被剃阴阳头,她就做个简单的发套,不能去买菜就暂时让丈夫去。她在平静中独自坚忍。

《一百岁感言》:她用浓缩的人生智慧,为自己画一张完美肖像

3、以强大的内心、度过孤独的晚年。

杨绛86岁时候失去爱女钱媛,第二年失去丈夫钱钟书,“我们仨”的家,只剩她一人。孤独和苦涩只能自己独自品尝,那是一种怎样的孤独悲伤呢!

她曾经说过,“女儿走了,丈夫走了,我也想走,可我不能走,我得留在人世间,打扫战场,这是我应尽的责任。”打扫战场,就是整理钱钟书留下来的几麻袋书稿,这成了她晚年的追求。

她90岁高龄,每天凌晨才休息。从2000年开始直到2015年,历时15年,共计72卷的《钱钟书手稿集》全部完成。靠着这股劲,直到去世前,笔耕不辍,她还创作不少散文作品。

70岁《干校六记》,75岁《将饮茶》《记钱钟书与〈道围城〉》《回忆我的父亲》《回忆我的姑母》, 83岁《杂忆与杂写》《听话的艺术》, 93岁《我们仨》《我在启明上学》,96岁《走到人生边上》, 98岁《丙午丁未年纪事》,102岁《忆孩时》及250万字的《杨绛文集》八卷。

一个106岁的老人,安于孤独,守住寂寞,有追求、有目标,活出独特的自我,靠的就是坚忍,坚强和忍耐。坚忍,是她性格里固有的禀赋,也是她独特的品质,能忍耐、有韧性,永不放弃。

《一百岁感言》:她用浓缩的人生智慧,为自己画一张完美肖像

面对纷繁人生,为何能始终保持清醒

1 安于清苦、低调处世的品格。

杨绛和钱钟书从来不讲求物质生活。在翻译毛主席诗词工作期间,她们的工作环境非常恶劣,小组5个人挤在她们的陋室里。组织想给她们改善,两人异口同声地婉言谢绝。她们住过学生宿舍,住过危房,直到1977年2月才搬到三里河寓所。

她们在艰苦的环境里,完成了毛主席诗词的翻译工作,完成了《唐吉坷德》的翻译,完成了《管锥篇》。“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她一向处世低调。三反运动期间,她怕犯错误,就离群索居,专心读书写作。组织发的国宴邀请她们不去,请她们游园她们不去,请她们住钓鱼台她们不去。她始终头脑清醒,冷眼旁观,远离喧嚣,身在世外,不被繁华世事迷惑。她洞悉一切,又忠于内心,不争不抢,脚踏实地。她这句名言不知被多少人记住:

在这物欲横流的人世间,人生一世实在是够苦。你存心做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吧,人家就利用你欺侮你。你稍有才德品貌,人家就嫉妒你排挤你。 你大度退让,人家就侵犯你损害你。你要不与人争,就得与世无求,同时还要维持实力准备斗争。你要和别人和平共处,就先得和他们周旋,还得准备随时吃亏。


《一百岁感言》:她用浓缩的人生智慧,为自己画一张完美肖像

2 不忘锤炼自我心灵,做人类灵魂的摆渡者。

周国平说: “生命越是单纯,精神越是丰富”。摒弃了浮华喧嚣生活的杨绛,向内寻求精神的充实。她对心灵的洁净非常在意。在《一百岁感言》里写道:

上苍不会让所有幸福集中到某个人身上,得到爱情未必拥有金钱;拥有金钱未必得到快乐;得到快乐未必拥有健康;拥有健康未必一切都会如愿以偿......保持知足常乐的心态才是淬炼心智,净化心灵的最佳途径。一切快乐的享受都属于精神,这种快乐把忍受变为享受,是精神对于物质的胜利,这便是人生哲学。

上苍却是公平的,人生处处苦难,也总有遗憾,所以不能完美,而有的人因为心态不对,很容易失去方向,失去自我。

她不断告诫自己,人生中最可贵的是良好的心态。“人生最曼妙的风景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无关”!保持内心的淡定与从容,就要知足常乐。这样的心态可以“淬炼心智,净化心灵”。使心灵得到净化,使心智得以成熟。精神得以充盈。

《一百岁感言》:她用浓缩的人生智慧,为自己画一张完美肖像

一个人经过不同程度的锻炼,就获得不同程度的修养、不同程度的效益。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

人无完人,灵魂在于修炼。杨绛在96岁高龄时完成了《走到人生边上》,对人生问题进行全面深刻的思考,包括神和鬼,灵与肉,命与天命,本性、良心、修养等。她认为,人生的重要问题是灵魂。人的灵魂在于修炼。

她说:人有优良的品质,又有许多劣根性杂糅在一起。就好像一块顽铁的火里烧,水里淬,一而再,再而三,又烧又淬,再加千锤百炼,才能把顽铁炼成可铸宝剑的刚才。人也一样,我们从忧患中学得智慧,苦痛中炼出美德来(《走到人生边上》)。”

她说:“人皆可以成为尧舜,也可以成为恶劣的刁徒或卑鄙的小人。如果这个人顺从灵性良心的指引,接受锻炼,就能炼成一个善良的灵魂。善良的灵魂,体质未必壮健,面貌未必美好。刁恶的灵魂,体质未必羸弱,面貌未必丑陋;灵魂的美恶,不体现在肉体上(《走到人生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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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 北京居所 保持钱钟书生前的样子

面对“回家”路,为何能“心静如水”

我们活着,很少谈死,避免谈死,忌讳谈死,因为怕死。面对死亡,我们大多心有不甘,要做的事没做,要爱的人没爱。我们后悔,做错了多少事,走错了多少路。而死意味着消失、一无所有,与世界永别。无论谁,不管活得多么不堪,也难以割舍与世界的情缘。

杨绛不是这样的。她写道:

我今年一百岁,已经走到了人生的边缘,我无法确知自己还能走多远,寿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

我得洗净这一百年沾染的污秽回家。 我没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过平静的生活。细想至此,我心静如水,我该平和地迎接每一天,准备回家。

在她笔下,“很清楚快回家了”、“得洗净污秽回家”、“过平静的生活”、“心静如水”、“平和地迎接每一天,准备回家”,她在以简短又坚定的语气,从容地跟这个世界告别,表现出的异常坦然和平静。

《一百岁感言》:她用浓缩的人生智慧,为自己画一张完美肖像

她心静如水,平和从容,简直让人汗颜!她表现得跟从前一样优秀,就像个英勇无畏的就义者。

一个人得多坚强,才能如此从容;一个人得多无悔,才能如此坦然,一个人得多智慧,才能如此镇定。一个柔弱的女子,孤独的一个人,却像一支庞大的军队!

何以如此?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她活得投入,真实,无怨无悔,无惧无畏。她把人生握在自己手里,她活明白了。她是向死而生的。

何以如此?她相信灵魂不灭,相信人生是有价值的,她实现了她的人生价值。从这点上看,不妨说她是个哲学家。

她说:“在人生的道路上,如一心追求名利权位,就没有余暇顾及其他。也许到临终“回光返照”的时候,才感到悔惭,心有遗憾,可是已追悔莫及,只好饮恨吞声而死。一辈子锻炼灵魂的人,对自己的信念,必老而弥坚(《走在人生边上》)。”

《一百岁感言》:她用浓缩的人生智慧,为自己画一张完美肖像

我们仨

写在最后的话

这篇《一百岁感言》只有619个字,却是她的人生智慧,是她人生最精华部分,她以此给自己画了一幅完美肖像。我反复地读,读她的与众不同,读她的深刻,忽然间读懂了她!她那独有的魅力,在于她面对苦难的坚忍顽强,面对人世的清醒豁达、面对死亡的冷静从容。

我总以为,有成就有地位的人,是高高在上的,我现在还这样认为,而杨绛始终是个例外。不但如此,她也成了我灵活的摆渡者。

写到此处,我想起了哲学家周国平评价杨绛的一句话,他说:“这位可敬可爱的老人,我分明看见她在细心地为她的灵魂清点行囊,为了让这颗灵魂带着全部最宝贵的收获平静地上路”。

这恰是对杨绛先生的高度的评价!杨绛先生的百年人生,是她用自己的一支笔和一个灵魂写出的辉煌篇章,是她人生的得意之作。

《一百岁感言》:她用浓缩的人生智慧,为自己画一张完美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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