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篇祭奠那逝去的青春歲月!)
“梅子離婚了”!
下午三點,沉寂了許久的同學微信群炸開了鍋。
一直在群裡“潛水”的我,下意識去點梅子的微信頭像,沒有。這才猛然想起,三個月前,梅子毫無徵兆地退群了,而她不是我的微信好友。
我和梅子,是從小到大的鄰居兼同學,我的爺爺和梅子的姥爺是縣城享有同等待遇的離休老幹部,我的母親和梅子的母親當年又是同班同學。我家和梅子家的關係,可以盤枝錯節到三代以上。
中間稍有偏差,我的母親當年是學校的校花,長得好,學習好。梅子的母親長相中庸,學習一般,但家境殷實。我母親是因為找了食品廠廠長的兒子——我的父親,才有幸與梅子母親同住一區的。而當大副食經理多年的梅子姥爺,只有梅子母親一個女兒,索性招了家裡困難、但帥氣、有才的梅子父親作了“上門女婿”。
因年代、社會背景以及現實條件形成的家庭組合本無可厚非。可隨著這些上一代的基因在我和梅子身上的日漸顯現,情況就有些不同了。每當面容出眾的母親領著相貌普通的我,和長相一般的梅子母親帶著容顏嬌好的梅子相遇同框時,反差之大,頗具“喜感”。我和梅子就是在街坊四鄰“孩子抱錯了”的調侃聲中長大的。孩童時代,心思單純,每天膩在一起,胡天海地的瘋,絲毫不覺相貌帶來的差距存在。
到了上學的年齡,我和梅子也算幸運,都選擇繼承了雙方父母較高的智商。我倆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不分伯仲,一路開掛式的考上了縣城重點高中的重點班。少女間的友誼也因為時常分享和見證青春期的小秘密而變得更加牢不可分。就連母親時常慨嘆:“我閨女哪都優秀,要是長得再和梅子差不多就好了”的話也渾不在意,自顧自地和梅子聯體在一起,上學、放學、同進同出。
直到有一天,我心儀許久的班長,求我把一封“情書”交給梅子。當時,我都懵了。只記得大腦一片空白,機械地走著,找到梅子,把手中的“燙手山芋”交給了她,然後滿懷期待地看著。梅子果然沒讓我失望,馬上表示去退了“情書”,並當面拒絕班長。因為她知道我心裡的這個小秘密。
鬼使神差,如果那天,我沒跟在梅子身後,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梅子一見班長,的確遞上了那封“情書”。可不知高大、英俊的班長低頭說了些什麼,只見梅子白皙靚麗的面孔越來越紅,伸出去的手漸漸收了回來,只見那封扎眼的“情書”被她緩緩揣進了衣袋裡,對著班長抬眼一笑。從沒有在哪一刻,讓我那麼深地感受到了梅子的美與我之間的差距。那一眼的風情,不是靦腆、不是害羞,是兩情相悅的會心一笑,晃瞎了我的雙眼。
一天之內,我同時失去了友情和愛情。還有那早已深入骨髓、習慣了的十八年來的朝夕相處和相知相伴。我終於病了,燒的一塌糊塗。迷迷糊糊間,記得梅子來看過我,仿若說了“對不起”,好像又沒說。其實,梅子永遠不知道,相對於少女懷春的朦朧情愫,我更介懷地是那個傻傻的對她掏心掏肺述說著小秘密的夜晚,梅子怎麼能做到那麼的泰然自若?我一直把她放在心上,可她把我的心擱置在哪?
後來的日子,波瀾不驚。我沒問過梅子,她也從來沒想解釋過。我們倆依舊上學、放學,可不再同進同出。梅子和班長之間,雖然沒有傳出任何嫌言碎語。可我就是知道,他倆好上了。
果然,高考填報志願,梅子和班長報了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專業。錄取通知書送達那一天,他倆“官宣”:談戀愛了。學業有成的才子佳人,比翼齊飛,得到了包括一向刻板嚴肅的班主任在內的所有學生、老師、家長的祝福。而我就是個外人、旁觀者。
再後來,就是童話故事裡,公主和王子的生活。才貌俱佳的梅子,一進大學就當之無愧地被選為校花,和同樣出色的班長攜手並肩,儼然成了大學校園裡人人羨慕的神仙情侶。大學畢業後,梅子考上了公務員,做著體制內的安穩工作。班長早早就出來自己開了公司,做得風生水起。他倆是我們班發展最好的一對,也是最早走進婚姻殿堂的一對。
梅子和班長結婚時,整個縣城都轟動了。畢竟兩家老人的人脈、根基都在,再加上當年的“金童玉女”修成正果,怎麼說都具有積極向上的宣傳意義。婚禮當天,我沒有出席,託母親帶了禮金,事後又把自己保存多年、我和梅子上學時,私下裡一起翻看的她最喜歡的《汪國真詩集》郵給了她。儘管沒有完全釋懷,但共同經歷的始終也沒有忘記。
這些年,梅子和班長每年都會組織同學會,我一次都沒有參加,連微信群都不知是被哪個同學拉進去的。我總是前思後想,怕我的出現引發尷尬和不快,打破某種潛在的安靜和制衡,也許又是高估了自己,完全自作多情。其實,梅子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給我打過一次電話。
儘管如此,“梅子當主任啦”、“班長的公司申請上市了”……這一個個消息,通過老媽、同學微信群源源不斷地輸送進我的耳朵。可我依舊風輕雲淡,恨鐵不成鋼的老媽早已放棄了拿我和梅子來比,因為她真的領教了我毅然決然放棄“鐵飯碗”到處跑來跑去的“叛逆”來得如此強烈和迅猛。好在,我很爭氣地生了一個完美繼承姥姥漂亮基因的可愛女兒給她,轉移了她大半的精力。直到那天,老媽抱著女兒無意中說:“囡囡怎麼越看長得越像梅子!”我心一驚:難道我把梅子放在心底這麼多年,卻把對她的印記轉到女兒身上?磨滅不了的牽絆和緣份!
“梅子離婚了!”直到同學群裡議論紛紛。之前,梅子和班長一前一後退群也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釋和緣由。聽同學說:“班長出軌女秘書,梅子不肯原諒,堅決離婚”。非常惡俗的情節,大跌眼球地發生在這對神仙眷侶身上。我參與不了同學群裡的話題言說,一如我這麼多年的刻意隱藏。此前我不想分享梅子的幸福,此刻我也不願沾染她的悲傷。只是聽聞梅子離婚,一瞬間,我卻突然釋懷,如釋重負。歲月和時光終於讓我們三人又回到了起點。你不屬於我,我不屬於你,我們只是我自己。
“梅子辭職了”!“梅子移民了”!兩個認識了半輩子之久,共同走過大半青春時光的中年女人,兜兜轉轉後又在人生道路的選擇上殊途同歸了。一個為了自由,一個為了愛情。
幾個月後,我收到了一封來自海外的郵件,裡面裝著那本《汪國真詩集》,扉頁上寫道:他從來不知道你喜歡過他!這麼多年,我都沒有告訴他!
突然,悲從心來,我淚流滿面。失去的永遠找不回來了!
惟願梅子,在異國他鄉,依舊美麗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