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雲峰!從今天起,我和你斷絕關係!!”
我指著爸爸的臉,咬牙切齒地喊出這一句後,感覺把胸腔都掏空了。
爸爸茫然看著我。
他的頭髮白了一半,雙手伸向我劇烈顫抖。在一米八三身高弟弟的攙扶下,爸爸像個孱弱的孩子。
我摔門而出,沒有回頭,他的眼神永遠定格在腦海裡。
01
我是家裡的獨女,我們住在小鎮,過得平和溫馨。四歲時,有了弟弟。每次有好吃的,爸爸總會先給他。
我們去參加表姐的葬禮。
聽說表姐是嫁到婆家受氣,表媽又不讓她回來,說離婚女人對孃家不吉利,表姐傷心之下跳了河。
看著表媽捶胸頓足哭得像個淚人,說後悔沒給表姐買個自己的房子,哪怕是小房子,表姐也不會無處可去。
小小的我勾住爸爸的脖子:“爸爸,你會給我買房子嗎?好大好大的房子。”
爸爸親親我的臉:“會。”
我高興極了,看到媽媽把弟弟一個人放的坐在角落啃雞腿,就跑過去奪走了他的雞腿。
他哇的哭起來,沒辦法追我,因為他快兩歲了還不會走路。
爸爸讓我還給他,我就是不還。還把弟弟推倒在地上。
“啪!”我的臉火辣辣地疼。爸爸打了我一巴掌。
“為什麼每次都先給他?”我委屈。“他是你弟弟。”爸爸抱著弟弟走開。
“不!你更喜歡兒子!”
眾親戚都驚愕地看向我們。爸爸尷尬地把我拉走。背後有人對我們指指點點
02
弟弟在附近兒童醫院康復訓練,週末我送他去。
他踩著硬邦邦的器材,艱難地挪動,我故意鬆了手。
“砰!”眼角磕破一塊,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沒哭。護士聽到聲音跑過來,問他怎麼了。
他指了指自己,指了指器材。護士溫柔地給他塗抹了點表皮藥膏,說:“小心點。”就走了。
爸爸發現弟弟的傷,緊張地帶他去皮膚科。醫生說沒事,只是弟弟是疤痕體質,這疤痕恐怕要跟隨一生了。
媽媽心疼:“唉,以後不會影響娶媳婦兒吧?”
我鄙夷地說:“話都說不清楚,娶什麼媳婦!”
爸爸氣得又揚起巴掌,我衝到他面前仰起臉:“你再打呀!”
他的巴掌停下,欲言又止。
我跑回家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哭著哭著聞到一股怪味兒。枕頭掀開,雞腿!!包著雞腿的是表姐葬禮那天,弟弟脖子上的口水巾!!!
弟弟回來後,來到房門口看我,我把臉別到一旁。
一個小腦袋埋進我懷裡,我抬起手條件反射地想把他推開。
“借(姐),借(姐)。”
我的手輕輕搭在他身上。我知道,從此以後我是真的當姐姐了。
03
和弟弟的關係緩和後,對父母的偏心卻沒有釋懷。我安慰自己,等考上大學離父母就遠了。
弟弟是超齡上的學,這麼多年為了他,家裡賣了房子,搬到租房便宜的城鄉結合地。
拿到大學通知單時,弟弟也被特殊學校錄取,校長還特地跟爸爸說,弟弟有音樂天賦,如果培養的好,以後可以靠這個養活自己。
爸爸當晚拎了瓶二鍋頭回來,媽媽給他炒了碟花生米。
不知道他是太高興還是悲傷,喝著酒又哭又笑。院子裡月光清冷,爸爸的背影已然蒼老。
媽媽說,他們只能供一個人讀書,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媽媽還轉告爸爸的意思,他們知道我喜歡寫作,托熟人給我在報社找了實習生的工作,我可以邊上班邊考成人大學。
這次我異常平靜,沒有大吵大鬧。我三天沒有吃飯,把自己關在房間,每本書擺好,每個獎勵證書反覆擦拭。
爸爸連續三天做了我愛吃的菜,親自端到我的窗臺,也沒有和我說一句話。
04
三天後我出房門,媽媽眼睛紅腫像桃子,爸爸頭髮白了幾根。
做了滿滿一桌我愛吃的菜,吃完爸爸和弟弟送我去報社。
在大巴上,我坐在前面,甩給爸爸一路冷漠的後背。
報社離家三個小時的車程,我昏昏欲睡靠著車窗。突然車子劇烈顛簸,大家開始哭喊,亂跑,一片慌亂。
我睜開眼,車子正極速從山崖的斜坡往下衝。
斜坡上的樹叉在刺眼的陽光裡,黑壓壓地張牙舞爪,像要把我們拽進地獄。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肩膀被誰用力扯起來推出窗外。
本能的抓住一隻樹叉,我看到車內爸爸緊緊把弟弟摟在懷裡,像護著世界上最重要的寶貝。
如果我摔下山崖會死!為什麼他用生命護住的人不是我?!!
親眼看著大巴向下向下,我暈了過去。
醒來,我在醫院。沒有大傷,被密密麻麻的樹叉托住了身體。
媽媽告訴我,這次是個意外,車子被卡在山崖間。
弟弟和爸爸受了傷。她沒有忍心告訴我,我看到報紙上說死亡三個人。
我們都出院回到家,我死死盯住爸爸的眼睛,逼問:“是,你,把,我推了出去?”
爸爸囁嚅著想解釋,我推開他,:“不用解釋了!這麼多年你的心裡只有你兒子!什麼好的都先給他,大學不讓我上!你就是重男輕女!”
“姜雲峰!從今天起,我和你斷絕關係!!”
我摔門而出,沒有去報社。我要去北上廣,打拼出自己的天地,沒有他姜雲峰,我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05
憑著吃苦和倔強,我在銷售行業一路飆升,用了三年就存下第一桶金,租了大公寓。
我舒了一口氣。
可人都有未完成情結,以前報大學我最想學的就是心理學。我找人合夥開了個心理諮詢工作室。
把積蓄砸進去,賺到錢我索性辭了銷售公司的高級職務,去新加坡旅遊享受人生。
期間,弟弟發來的消息我偶爾看看,從來不回。我把家裡人全拉黑了。
弟弟說他鋼琴比賽得獎了,爸爸下崗了跟著別人幹力氣活,一天好幾百。
我不屑,那麼辛苦有什麼用?他們掙得還不如我一天掙得多。
現實很快給了我一拳。從新加坡回來,工作室人去樓空。
電話報警後,抱膝坐在地板上,看著星空下的深圳華燈初上,從此這裡的霓虹再也沒有我的半分顏色。
阿桑的歌聲悠悠飄來:“你聽寂寞在唱歌,輕輕地,狠狠地,歌聲是那麼殘忍,讓人忍不住淚流成河……”
第二天的下午我才從昏睡中醒來。絕望之際,房產中介給我打電話說我以前留的手機號碼被抽中幸運客戶,可以一折首付購房。
我從床上跳到地板上旋轉了幾圈,讓中介把話重複了三遍,才相信這是真的。
那是我心儀的房子!可以商住兩用,我去看過幾次。
籤房產協議時,總感覺有雙眼睛看著我,可能我沒有休息好產生了幻覺。
06
房子雖然買下來了,把心理工作室的辦公用品都搬了回來,可是憑我一個人很難東山再起。
弟弟又發來短信:爸爸病危速回。
我沒有回覆他,訂了最早的機票,打飛的趕到醫院,嫌等電梯慢,一口氣爬到十四樓病房門口。
背抵著門坐到地上喘著氣,我不知道自己見到他該說什麼。
聽見媽媽小聲地抽泣,擰毛巾的聲音,爸爸有氣無力斷斷續續說著話,弟弟簡單回應著。
爸爸:“光,你姐姐不回來別怪她,她恨我。 ”
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接著說:“光啊,你是爸爸在廁所撿的,當時你那麼小,可憐。”
我屏住呼吸。
“我知道。”弟弟的聲音穩重渾厚,多年未見,他已經長成大小夥子了。
爸爸:“你有先天殘疾,只有讀書,以後,以後才能養活自己,離開學校,我和你媽都教不了你。你姐就……”
他開始哽咽:“都怪我沒本事,對不起她!對不起!”
媽媽帶著哭腔:“你別說了。”
爸爸執著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推她出去,對不起……”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光啊,你現在是鋼琴家,爸爸把房子託中介留給了她,沒有給你,不要怪爸爸。咳,咳,”
弟弟也開始低聲哭泣。
“你要照應姐姐,啊?光?”
我站起身,門玻璃裡面,弟弟拼命點著頭。
當我推開門,爸爸閉上了眼睛,任我怎麼哭喊,他再沒醒來。
07
我的心理工作室重新開業。
著名鋼琴家姜小光現場演奏捧場,觀眾人潮湧動。
他穿著白西裝,端坐在鋼琴前,十指嫻熟地在琴鍵間跳動。金色的陽光照在他身上。
我抬起頭,看著湛藍的天空。爸爸,弟弟像天使,你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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