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热播,于是我去翻了它的原著《孤城闭》,第一遍看时,徽柔与怀吉飞蛾扑火的爱情深深打动了我,以至于看到全书完结后,我一时不记得这本书里还有谁,于是我又翻了第二遍。
在我第二次看完《孤城闭》时,我有些怔怔,我发现自己无法把握对董秋和的感情,后来受到了一丝启发,借用鲁迅先生一词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1.
秋和四岁就入宫了,一直在司饰司做事。所谓司饰司,就是负责官家、娘娘们的冠发、服饰、妆容。秋和就是服侍苗娘子的司饰。
她在司饰司尽心尽力,但又不争不抢,有功劳也不出头。一是因为她真心喜欢摆弄花花粉粉,二是因为她隐约知道越是招人注目,越是不容易抽身。
她心里有个懵懂的愿望,就是翻出这片宫墙,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看看别人口中的城郭楼宇、集市街坊到底是什么样。但是她也会迷惘,自己孤身一人即使出宫又该怎么生存呢?
在她十二岁遇到崔白的时候,她的愿望有了清晰的方向。
崔白是翰林图画院的一名画学生,二十余岁,性情洒脱疏逸。
当时他们画院一众人奉官家的旨意画一幅行乐图,为了他们能够画好,官家还派了司饰司的宫人为他们讲解宫中流行的服饰与发饰,秋和就是其中的一员。
那时正值秋和养的一只雀死了,她一边为画学生们讲解,一边伤心地直抹眼泪。
崔白知道她伤心的缘由,便为她画了一只雀,告诉她这只雀永远不会死,可以一直陪伴她。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秋和就是这样一个感恩的姑娘。她心里感激崔白,所以在崔白见她妆容嫣红好看,提出将她画入行乐图中时,她没有告诉他她当日脸颊嫣红是因为她食了燥火之物过敏所致。
为了不让崔白失望,让他能心无旁骛地作画,她甚至一连几天食用燥火之物,以至于自己病了。
当崔白得知秋和的所作所为,感怀这个姑娘的心善与柔软,对她心生爱慕。在离开画院时,他画了一幅《秋浦蓉宾图》拜托怀吉转交给秋和,以双雁寓情,表明自己的心迹。
崔白容貌英俊、举止豪放,秋和本就对他当时为自己画雀的举动有好感,他的表白更让秋和心喜,她也终于明白自己若是出宫,就不再是孤身一人,她还可以有个家。
崔白就像是层层雾霭中的一盏灯火,让秋和看清了方向,也对未来多了一丝期盼。
2.
秋和助公主赢了一场游戏,官家、皇后赏她一个心愿,这也是她实现自己心愿最好的机会。
她委托怀吉出宫帮她确认崔白的心意,在拿到了崔白给的生辰八字后,她欣喜若狂地告诉皇后她想出宫。
皇后允诺了,但因她的年龄未到,怕把她放出去太打眼,因此让她等到乾元节随原定的离宫宫人一起放出去,她离实现自己的心愿只有咫尺的距离。
就在这不到五个月的时间里,宫中发生了宫乱,官家皇后生了嫌隙,甚至有了"废后"的谣言。
秋和感念二人对自己的恩情,希望他们和好如初,她放弃了自己出宫的愿望,告诉官家自己的愿望是"看着皇后长伴官家身侧"。
官家允了她的愿望,并软软地要求她留在自己的身边,秋和看着官家的软弱和孤单,即使心中不喜,但无法拒绝,只是她春水一样的眼波中再也没有光亮。
后来,秋和救了官家的性命,被封为官家的御侍,成了官家的妾,她依然无法拒绝。众人只觉得"秋和一步登天"、"秋和一举得宠",但是他们看不到秋和温和笑意下的苍凉,像是美好的年华在这具年轻躯壳中遽然老去。
她只会在看到天边的雁儿时,会对好友怀吉怅然感叹一句:"怀吉,我被困在这里,再也飞不出去了。"
她的善良与柔软,使她付出了自己的后半生的幸福,她的愿望永远都实现不了了,她只能躲在纱幕下,黯然垂泪。
后来,怀吉和公主的恋情东窗事发,怀吉被贬离开京师。
秋和为官家生了三女,伤了身体。缠绵病榻之际,官家要赏赐她,她向官家许了第二个心愿"希望官家能赦怀吉之罪,召他回来见公主"。
她的第一个心愿给了恩人,第二个心愿给了好友,大约是她知道自己从放弃第一个愿望开始,就再也没有选择愿望的权利了,她几乎是放弃了自己。
秋和听说崔白要成亲了,她微笑着把自己当年亲手缝制的嫁衣送给了新娘。
这嫁衣,绣工精绝,粲然夺目,只是这笑容,却带着无法描摹的哀伤。
没有多久,她便香消玉殒了。
3.
秋和本就是一个敏感多思的人,她为落花残荷而伤感,为生命消逝而感同身受。在成了官家的御侍后,她会为官家的心事惴惴不安,也会为官家想要儿子、而自己只能生出公主而自责,尽管她并不爱官家。
她有心愿,从她养鸟就可以看出,她也想有翅膀,想要飞出对她而言如同牢笼的宫闱。但她将自己的心愿都给了别人,她希望帝后可以恩爱携手,希望好友怀吉和公主能够在一起,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却独独忘了自己。
秋和悲剧的一生在于她的善良与不懂拒绝,她对他人都是极尽全力的善意,却只对自己残忍。
她为了崔白能安心作画,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为了帝后和睦,甘心奉献自己的一生,为了成全好友,竭尽所能地操持,她说自己的手心上、为了救官家留下的伤疤是"折翼的翅膀",但这翅膀何尝不是她自己狠心所折?
秋和,她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好人。
我希望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她会让我无比安心。在我有困难的时候,她会不顾自己的利益帮助我,在我陷入低谷时,她会一如既往地鼓励我、支持我。她会感同身受,以我的快乐为快乐,以我的忧伤为忧伤,她会成为我安心将背后托付的人。
我想,所有人都希望有这样一个朋友。
但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身如柳絮随风飘,心似浮萍逐水流,却偏偏有着庇护众人的宏愿。
从她将翅膀折掉开始,每一次相见她便憔悴了一分、苍老了一分。每一件力所不及的事情都成了她心中念念不忘的心结,她的人生就是锁在一座孤城中,在源源不断的心结里郁郁而终。
若有来生,我想告诉她:要替别人着想,但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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