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讀 | “三層樓”:上海老閘北地標,曾數次躲過日軍轟炸

  凡是久居上海、有點年紀和閱歷的人,提到“三層樓”很少有人不知的。在上世紀的四五十年代,你若叫一輛人力車,說“去三層樓”,拉車師傅二話不說,定會將你準確送達。

  “三層樓”坐落於上海閘北區(現靜安區)恆豐路與裕通路交叉路口一側,是一座鋼筋混凝土結構的三層樓的普通建築。在上海這個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的國際化大都市,它其貌不揚,卻名聲赫赫,這是為什麼呢?

  這還要從“三層樓”的歷史說起。抗戰前的閘北區,雖沒有浜南(即蘇州河以南)那般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卻也還算熱鬧,像“三層樓”這樣的建築原本也還是不少的。然而在抗日戰爭中,特別是日寇攻打“四行倉庫”期間,這一帶幾乎被炮火夷為平地,只有共和路上的“青雲坊”和這棟“三層樓”倖免於難。抗戰勝利後,人們又陸續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蓋起了簡屋。當時,這片飽受戰亂之苦的土地,可謂滿目瘡痍。東至大統路,南沿蘇州河,西至蘇州河兩灣處,北至麥根路車站(現新客站),除了有一些零星的自建小屋和“滾地龍”外,其他都是殘垣斷壁、碎磚瓦礫和叢生的雜草。周圍的馬路也是人們在不斷來來往往中逐漸踏出來的。其中走得多的漸漸寬闊起來,在抗戰勝利後鋪上了石塊或瀝青,成了正兒八經的馬路。而其他一些小路,大多雜草叢生,遍佈瓦礫,泥濘不堪,路燈離得老遠才有一盞,一到晚上便顯得極為陰暗,一閃一閃宛如鬼火。路邊常有倒斃的餓殍和用蘆蓆包裹的棄嬰屍體,走在路上,不小心就會被這些絆住,加之野狗竄來竄去啃食死屍,所以晚間一般人是不敢走這些路的。

  我家是1946舊曆年底遷至“三層樓”附近的。元宵節晚上,我6個月大的弟弟因為受風寒突然發燒,父母抱著他走了很遠到醫院就醫,最後因交不起治療費,只能又抱了回來。一家人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第二天,父母在悲痛中用草蓆將弟弟包裹起來請人處置。我們姐弟幾個不忍心弟弟獨自曝屍荒野,便瞞著父母偷偷去尋找,最後終於在附近一條不起眼的小路旁找到了他。為了不讓弟弟被野狗傷害,我們輪流拿著木棍守在旁邊。直至過了春節,“普善三莊”的收屍車(新中國成立前慈善機構專門為餓殍和死嬰收屍的車)將弟弟收走,我們才抹著眼淚回了家。時至今日,那包著弟弟小小身軀的草蓆被抬上車的情景,那車子搖晃著漸漸遠去的場景,仍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新中國成立後,為了改善人民生活,政府逐漸疏通、開拓了不少新馬路,並沿街建起了整齊的樓房,還創辦了不少中小學、商店、醫院、菜場。“三層樓”也隨著時代的變遷日漸活躍起來。它的上兩層樓主要用作居住,住戶除了戰爭時期流落在外後又返回此處的原主人,還有不少先進模範人物。底層沿街的區域,則陸續開了照相館、藥房、百貨店、飲食店、糧店、菜場等。“三層樓”成了我們周圍群眾生活的核心場所。日常起居,吃穿用度,無一不可在“三層樓”區域解決。每天清晨走幾步路便可到菜場買菜;出門後一轉彎就可以去飲食店喝一碗濃醇的豆漿、吃一副大餅油條作早餐;偶有小疾風痛就去藥店,在坐堂醫生指點下買到合適的藥;遇到日用品短缺就去百貨商店轉一圈,那裡應有盡有;逢年過節還可去照相館拍張閤家歡……

  之後,改革開放的春風徐徐吹來,新客站建起來了,高樓大廈像雨後春筍般林立起來。“三層樓”那幾經戰火洗禮仍屹立不倒的身姿,那百姓安居樂業、繁榮熱鬧的景象,永遠銘刻在那一代人們的記憶裡,活在老一輩人們對往事的敘述中……(胥鴻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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