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愛和:學術情懷與學術精神

各位導師、各位家長、各位畢業研究生同學們:

我們今天在莊嚴的大禮堂為畢業研究生舉行畢業典禮和學位授予儀式。又一批博士與碩士研究生經過苦讀與奮鬥,就要完成學業,告別母校,開始新的生活。我代表學校向大家表示祝賀!在河南大學的這幾年,註定成為各位生命過程中的最難忘的經歷。攻讀研究生,就意味著已經初步邁進學術研究的門檻。在今天這個莊嚴的加冕儀式上,有幾句關於學術情懷學術精神的話,向各位老師求教,與各位同學分享。

“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是司馬遷對《史記》寫作的自我期許。公元前90年,司馬遷去世。他留下的《史記》開創了中國紀傳體史書創作的先河,被稱讚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司馬遷之後,兩千多年了,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史記》寫作所體現的學術情懷仍然具有生命的活力。今天我想借用“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談談一所有學術積澱的大學、有學術影響的大學,從這所大學畢業的研究生應該具有的學術情懷與學術精神。

本年度6月11日發生在河南的一件事情,可能並沒有引起大家的足夠的注意,國家在河南偃師建立二里頭遺址博物館。《史記》中說:“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間”。三代之謂,夏商周也。晚商文明因20世紀初河南安陽殷墟甲骨文的發現識讀而得以印證之後,中國的早商文明與夏文明急需考古支撐。目前最有可能獲得早商與夏文明考古支撐的就是河南的二里頭遺址。二里頭遺址是目前發現的最早中國的考古現場。性急的河南人希望將這所博物館直接命名為二里頭夏都博物館,考古部門為慎重起見,還是使用二里頭遺址博物館的名稱。我們希望在二里頭遺址形成堅實的考古依據,證實傳說中的夏與早商的存在,使中華文明五千年的歷史得以完整呈現。商之後是周。周是中國核心文化價值觀形成的重要時期。周人奉行“天命靡常,惟德是親”的觀念,這種宇宙之道與人性之道的二元論,在春秋時代,被孔子合二為一,形成以仁學為中心,籠蓋天人之際、生死之間、善惡之分的儒學終極關懷。在經歷春秋戰國百家爭鳴的思想激盪,漢代天人合一形成壓倒性思想優勢後,司馬遷才有可能將“究天人之際”設置為其史學著述的學術理想。

“究天人之際”,在司馬遷時代,偏重於從歷史事件中領悟天道與人事交集的信息。而在科學技術高度發展的今天,我們“究天人之際”則主要是尋求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這是一個當下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人文科學的研究工作者共同面臨的學術責任。人類文明發展的歷史,從某種意義上講,就是從崇拜自然、服從自然逐漸走向認識自然、改造自然的歷史。人類直立行走,使用石斧後,便進入地球生物鏈的頂端。學會種植,馴化家禽後,便進入農耕文明時期。發明了蒸汽機,有了阿爾法狗,便進入工業文明與智能工業化時期。蒸汽機開創了人類無限強化自己體力的時代,阿爾法狗開創了人類無限強化自己智力的時代。人類從大自然中獲取生存資源的能力越強,索取的越多,越要學會尊重自然、順應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究天人之際”的學術境界,要求我們超越學科的畛域,善待自然,善待人類,促進人與自然的互動與和諧,把促進世界可持續發展與人的全面發展,作為各個學科學術發展的最終目標。因為人和自然,是宇宙中的生命共同體。

“通古今之變”,在司馬遷的時代,是指黃河流域夏商周秦漢以來從古至今的單極的歷史經驗。而我們今天處在全球化時代,地球被稱為地球村。全球化時代的“通古今之變”,內容不但有時間維度上的“古今”,還有地理維度上的“中外”。不通曉中國與世界古今之變,便不能真正理解中國道路中國自信。今天的世界是由多種文明生長而成的。16世紀以前的世界文明發展,東方有著長期領先西方的歷史。近代工業革命後,西方成為新的工業文明的代表。西方國家將西方價值觀等同於世界價值觀,並隨著全世界範圍內的殖民擴張,演繹成普世主義,使全球化成為西方全球化。這種價值觀的擴張,打破了世界文明間的平等平衡關係。但一個多世紀以來,世界文明的多樣性依舊頑強地存在。在世界現代化過程中,各個國家所走過的道路,所建立的制度,千差萬別,形成了各自的現代化模式,創造了各自不可複製的成功。冷戰之後迅猛發展的經濟全球化,推動了世界經濟的發展和科技進步,也造成世界財富分配的失衡和逆全球化思潮的興起。美國和歐盟作為經濟全球化的倡導者和推動者,近期的行為,顯示出在全球化面前的進退失據。這表明國際秩序和經濟全球化正處在一個歷史的拐點上。中國是經濟全球化的受益者、貢獻者。通古今之變,就需要我們擔負起溝通過去、現在和未來的重任,在對歷史反省、對現實批判基礎上,提出對未來的前瞻性設計。就需要我們在走好中國道路的同時,繼續以全面開放的心態向世界學習,藉助經濟全球化的浪潮,實現跨越式發展。中國始終是世界和平的建設者,全球發展的貢獻者,國際秩序的維護者。中國未來的建設者應該通過勤奮努力實現和平崛起,並體現大國擔當,反哺經濟全球化進程。

司馬遷的“成一家之言”,帶有鮮明地春秋戰國百家爭鳴、崇尚學術的印痕。春秋戰國時期,是中國原生文明思想的成長成熟期。德國思想家雅思貝爾斯把公元前500年稱為世界的軸心時代。在這一歷史階段,人類精神文明集中地取得重大突破。古希臘的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以色列的猶太教先知,古印度的釋迦摩尼,中國的孔、孟、老、莊。他們提出的思想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傳統,至今仍影響著人類的生活。今天,軸心時代成為東西方史學、人類學、哲學等學科無法迴避的學術話題。在日新月異的全球化進程中,文明思想和科學理論,都需要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在具有5000年文明史的中國,這種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任務最迫切最重大。經過現代學術訓練的研究生們,在服務社會、服務人類的進程中,都應自覺把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作為自己的責任。

“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用兩千年前司馬遷的話,與現代自然科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的畢業研究生談學術理想,在這種穿越中,我們重在汲取中國學術精神中生生不息的人文情懷。作為中國的知識分子,作為中華民族復興的建設者,必須讓自己在擁有認識與改造外部世界的知識與能力的同時,保持天人合一、尊重自然、尊重人類的精神氣度,保持獨立思考、充滿批判精神、自我反省、自我完善的內在自覺,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人文情懷,去解決中國發展中的問題,解決世界發展中的問題。在環境、資源、生態、人口、貧窮、安全、發展等問題紛至沓來的當下,學會與自然共存,與和諧的心靈共存,守衛好自然與心靈的家園。

以上的話是我在大家畢業之際與各位的學術交流。離我們開會的大禮堂百米之遙的鐵塔,1000年前選建在夷門山上。由宋代的鐵塔再往前推1000年,夷門是信陵君竊符救趙的地方。繼續再向前推3000年,夷門是傳說中炎帝后裔倉頡創造中國最早象形文字的地方。司馬遷寫作《史記》時,因為仰慕崇拜信陵君的義舉,專程訪問過夷門。所以《史記》中的《魏公子傳》才精彩傳神,膾炙人口。河南貢院在清雍正年間遷於夷門,我們學校的前身河南留學歐美預備學校在河南貢院的舊址上建立,因此我們便與夷門有了不解之緣。在夷門辦學,追憶司馬遷《史記》“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人文情懷,緬想宋儒“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天下開太平”的精神境界,我們更能體會到浩然之氣的廣博強大,學術事業的任重道遠。大學以創新知識,傳承文明為使命,創新傳承的載體,是你我每一個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為志向的學術個體。我1978年入我校讀本科時,有位知名教授在10號樓走廊中的宣傳欄中寫了一首詩:“在這裡什麼最動聽,塔鈴伴書聲;在這裡什麼受推崇,無畏地攀登”。40年了,教授課堂的講授已經模糊了,但這幾句詩一直在我心中盪漾。塔鈴伴書聲,是讀書的境界;無畏地攀登,是學術的節奏。畢業研究生同學們,不管你將身在何方,從事什麼職業,母校所給予你的精神財富,希望能永遠珍藏,歷久彌新。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以李白《行路難》中詩句,為各位畢業研究生祝福,為我們敬愛的母校祝福,為我們偉大的中國祝福!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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