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繆:在荒誕世界裡做自己的孤膽英雄

加繆:在荒誕世界裡做自己的孤膽英雄

阿爾貝·加繆(1913年-1960年)是法國聲名卓著的哲學家、作家,存在主義文學、荒誕哲學的代表人物,於1957年獲諾貝爾文學獎,代表作《局外人》、《鼠疫》等。

在這荒謬的世界,苦難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負荷,它也未必指向一條光明的坦途。即便如此,加繆在絕望中仍勇敢地堅持真理與正義,一種純粹的愛與激情成為了永恆。每當感到生存的陰霾與沉重時,閱讀加繆一定是個非常好的選擇。

甚至我的死也是有爭議的。

然而今天我最熱切地希望的卻是一種寂靜的死,

它使我所愛的人們平靜。

——《加繆筆記,1949-1959》

加繆:在荒誕世界裡做自己的孤膽英雄

01

荒誕啊!人生

最優秀的人物總是先死,因為他知道自己要什麼,死而無憾,這就是生活。

當加繆在《鼠疫》中寫下這句話的時候,他絕沒想到,這是一個需要他自己去實現的預言。

1960年1月4日,阿爾貝·加繆坐上米歇爾·伽利瑪的車離開盧爾馬蘭,同行的還有後者的妻子雅尼娜、女兒安娜,以及他們的愛犬。

米歇爾出了名的愛開快車,而加繆厭惡開快車,他曾說過:“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比死於車禍更愚蠢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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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午餐後,旅程繼續,米歇爾握著方向盤,加繆坐在他的右側,沒有系安全帶。

事故發生在一瞬間,“雅尼娜沒有聽見丈夫發出任何叫喊或者反應”。加繆被甩向後車窗,腦袋穿過玻璃,顱骨破裂,頸椎折斷,當場死亡——

死於發生在一條九米寬、三車道、空無一人、剛剛下過微雨的通衢上的車禍。

荒誕啊,人生!

次日,加繆改編自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最後一部戲劇《群魔》照常公演。

三天內,演員們陸續收到加繆從盧爾馬蘭寄出的信,信中表達了對他們的鼓勵和惦念。

而加繆……“他看不見今天的早晨了。”西蒙娜·德·波伏瓦神思恍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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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孤獨與團結:影像中的加繆

2009年,當時的法國總統薩科齊打算將加繆的遺體移至先賢祠,遭到加繆的兒子讓·加繆的反對,指責其“利用和消費”加繆,遂作罷。

同年,由加繆的女兒卡特琳娜·加繆編纂的《孤獨與團結:阿爾貝·加繆影像集》出版。

先賢祠是供奉法蘭西民族最孚眾望的賢人的地方,而出版一本影像集,可以通過照片鮮活地呈現加繆的一生。

在這兩種致敬的方式之間,加繆的兒子替他的父親選擇了後者。他說:“父親一生反對虛名,是不會同意住進先賢祠供人膜拜的。”

看來,這對雙胞胎子女是理解他們的父親的:比起在高臺上受人瞻仰,不如“與人數最多的那些人在一起”。

也正因為此,我們才擁有了這本可以捧在手中閱讀的珍貴影像集。

卡特琳娜·加繆知道,用照片呈現一個人的一生是困難的,因為“一個生命是變化,懷疑,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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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位叫做雅克琳·列維-瓦朗齊的批評家說服了她:

他(加繆)向我們呈現的神話,遠非一些美麗的謊言,從而出賣了真實,這些神話揭示了人類條件的深刻的真理、世界的美、人的痛苦、他們的孤獨、他們對生命的熱愛……

因為不愛虛名,所以加繆是孤獨的,他在巴黎的知識分子中間感到“渾身不自在”,對“很豪華的生活”感到“疏遠”和“憐憫”。

在1957年獲得了諾貝爾獎金之後,加繆在普羅旺斯的一個小村莊盧爾馬蘭買了一棟房子,終於可以不受干擾地安心寫作了:

重新工作。《第一個人》的第一部分有進展。感謝這個地方,感謝它的孤獨,感謝它的美。

但是加繆又在普通人中間收穫了友誼。正如卡特琳娜·加繆所說:“我的父親和那些人在一起,所有的那些人,人數最多的那些人,他們每天都兢兢業業地做著他們該做的事。不知其名。”

阿爾貝·加繆葬在盧爾馬蘭。在一個小小的公墓裡,一叢荒草下,有一方粗糲的、沒有打磨過的石頭,上面刻著“阿爾貝·加繆1913-1960”的字樣,沒有墓誌銘。

旁邊是他妻子的墓,墓碑比他的大而整齊;周圍是一些當地普通居民的墓地。

加繆在“人數最多的那些人”中間發現了友愛,發現了“他們對幸福之絕望的追求和他們的兄弟之情”,並最終回到了他們中去。

除了簡短的前言和照片的說明之外,《孤獨與團結》的幾乎所有文字都引自加繆的作品。

卡特琳娜將加繆的一生分為“起源”、“覺醒·行動”、“反抗”和“孤獨·團結”四個階段,其中“孤獨·團結”所佔篇幅最多,亦與書名相呼應,為藝術家、哲學家、劇作家、作家、記者、丈夫、父親、情人……加繆的一生做出了最精當的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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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少年愛著海灘,還有漫天星斗的夜

阿爾貝·加繆的一生始於貧窮,終於清貧,但是他並不以為恥,為困,為苦,或為罪。他說得好:

貧窮對我來說從來就不是一種不幸:光明在其中撒播著它的財富,甚至我的反抗也被照亮了。

擁有金錢,就是把自己從金錢中解放出來。

貧窮與光明,貫穿了加繆的一生。他從不羨慕,從不嫉妒,從不覬覦,沒有“怨恨之心”,而是更熱情地投入靈與肉的狂歡之中。他“生活在窘迫之中,生活在某種快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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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繆坦然地面對貧窮,免除了嫉妒之心,這首先應歸功於他的家庭、他童年的生活環境,他說:

免除嫉妒,我首先要歸功於我的親人,他們幾乎什麼都缺,卻幾乎什麼也不羨慕。這個家庭甚至不識字,它以沉默、謹慎、自然而樸素的驕傲給了我最高的教誨,我畢生受用不盡。……所謂的資產者的幸福使我厭倦,使我害怕。

貧窮與高貴,在加繆看來,並不是一件矛盾的事情,反而激發了他的才華:

我發現,一個窮孩子可以通過藝術表達自己和解放自己。

十六歲的加繆,英俊、貧窮,病弱,患了肺結核,多次咯血,不得不遠離人群。在最具生命力的年紀直面醫院、死亡和孤獨,他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荒誕,以及對生活的熱愛:

不,不,生活是另外的東西。

貧窮而有尊嚴,這是他的選擇,這種選擇使他在荒誕之中找到了一條幸福的道路:

我們不尋求什麼教訓,也不尋求偉人所要求的那種苦澀的哲學。陽光之外,親吻之外,原野的香氣之外,一切對我們來說都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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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非典型英雄“局外人”

阿爾貝·加繆被認為是一位荒誕哲學家,然而什麼是荒誕?加繆的荒誕是存在主義的荒誕嗎?

他認為,荒誕不在人,也不在世界,而在兩者的共存,所謂“共存”,其表現形式乃是人類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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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認識到此並未完結,僅僅是邁開了第一步。在他看來,荒誕只是個出發點,重要的是面對荒誕採取什麼態度,即在荒誕的條件下,人應該如何行動。

是以死來結束荒誕的狀態,如“局外人”默爾索?還是以反抗來賦予人生某種意義,如推巨石的西緒福斯?

默爾索是“一個沒有任何英雄姿態的人”,但他“不大會欺騙自己”,不流俗,不從眾,坦然地“接受了為真理而死”,並在死前感到了幸福。

實際上,加繆對默爾索是欣賞的。在《局外人》新譯本《陌路人》美國版作者前言裡,他寫道:

默爾索並非落魄之人,而是一個寒傖而外露的男子,愛好太陽,因為陽光不留陰影。遠非缺乏一切感受性,他具有一種深厚的激情,鼓勵著他,因為他堅忍不拔,憑著他對絕對和對真理的那股激情。與此相關的一種真實,儘管還是負面的,即存在的真實性和感知的真實性,如果缺乏這種真實性,任何對自己和世界的征服都將永遠不可能。……默爾索雖然沒有任何英雄姿態,卻接受為真理而死。

而加繆在給海德里希的信裡寫道:

默爾索不是與法官、社會的法律以及符合習俗的感情站在一邊的。他像一塊石頭或一股風一樣存在於太陽底下,這些人從不會撒謊。如果您從這個角度看這本書,就會看到面對世界的快樂的一種真誠的道德,一種既嘲諷又悲劇性的頌揚。

而西緒福斯是荒誕的英雄的典型:他將一塊巨石推上山頂,巨石旋即滾落下來,他又得重新下山,再把巨石推上去,如此反覆,了無終期。

加繆感興趣的是下山途中的西緒福斯,他敢於正視那塊巨石,敢於把它再次推上山頂,這種精神是對命運的蔑視、挑戰和反抗——

“登上頂峰的鬥爭本身足以照亮人的心靈”,加繆發現了這條千古不滅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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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身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

影像集中的加繆,是在病中吹長笛的憂鬱少年,是與女伴嬉水、與妻子同遊的情郎,是為貧窮和戰亂奔走疾呼的記者,是有子有女萬事足的老父親,是激情迸發的編劇和導演,是與左岸若即若離的知識分子,是與存在主義決裂的荒誕派哲學家,是聲勢日隆的諾貝爾獎作家,是排版工人的摯友,是離群索居的藝術家……

讓·格勒尼埃、紀德、勒內·夏爾、薩特、波伏瓦、阿拉貢……這些出沒在影像集裡的人們,他們愛加繆,有的或許也恨他,卻終在他戲劇般地退場後,懷念他,頌揚他。

翻看一張張照片、手稿、信件、海報,與海明威影像集傳遞的“活著是一種姿態”的激情、衝突與掙扎不同,加繆是放鬆的、愉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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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說,巴黎是一席流動的盛宴。那加繆,可能就是這席盛宴中,最倜儻的身影。

這並不是說,加繆缺乏深度。相反,與海明威自毀式的抗爭不同,加繆的抗爭是自愈並治癒他人的。

海明威用掏空自己向世界宣戰的方式樹立起一個“可以被摧毀,但不可以被打敗”的精神偶像,而加繆坦言,“我一部分非常蔑視這個時代……常常失去信心”,“另一部分卻想承擔這種衰退和共同的鬥爭”。

毫無英雄姿態的局外人,沒有猶疑地接受了西緒福斯的命運,用對生活的徹底的投入和熱愛,在戰後歐洲的精神廢墟上,為流浪的青年們提供了永不冷卻的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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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像集序言的結尾,卡特琳娜寫道:

我的孩子,我的孫子,我的侄孫女,沒有見過他。為了他們,我願意歷數所有的形象。為了重現他的笑、他的隨意和他的寬容,為了重現這個賦予我生命的親切、熱情的人。為了展現阿爾貝·加繆是“眾生中的一人,他試圖在眾生中盡力為人”……

有戲言說,人人都愛加繆。是啊,誰會不愛他呢?

畢竟,他曾那麼熱切地愛過每一個人,直到今天,那溫度仍依稀可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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