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藍色的州
到青海湖去蘭州是必經之地。
之前我從沒有去過蘭州，我對它的想象僅限於穿城而過的黃河和熱辣噴香的牛肉拉麵。
從西安到蘭州，我們走了將近十個小時，到城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用導航搜尋住宿酒店，最想住在黃河邊上，最後卻是住在城中心萬達廣場的漢庭。
梳洗完畢，急匆匆下樓去吃夜市。炒蝦尾、田螺、烤魚、素拼各要一份，我還習慣性地要一瓶冰峰，老闆說沒有，才意識到這是在外省。
當晚很悶熱，我趴在窗戶上看這座城市，星星點點的燈火延綿到遠方，被漆黑的群山阻隔，突然想抽一支菸。
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吃一碗正宗的牛肉拉麵。口腹之慾讓人興奮和激動，讓人對這座城市充滿期待和好感。
當面端上來時，我是喜悅的，甚至捨不得動筷子。光那一碟碟配菜就給人以無限遐想，泡菜、滷蛋、蘿蔔絲、牛肉，一切都顯得非常精細。
吃飯的人很多，沒有座位的就端到門口，坐在臺階上或樹底下，呼嚕呼嚕吸著麵條。
這種氛圍很像童年的某些場景，可能就差一個民間故事了。
車過黃河時，我們在鐵橋上拍照。黃河渾濁而浩淼，自遠處層巒疊嶂的樓宇間奔流而來，氣象蒼茫。
我想起了伊沙的一句詩——“只一泡尿功夫，黃河已經流遠”。
（二）大美青海湖
每年七月中旬的環湖賽盛況空前，遊人如織，異常擁堵，須得避開。
那時節油菜花開得正奢靡。我們進入湖區時，油菜花已經部分凋謝，但遼闊的草原和蔚藍的湖泊還是給我以震撼。
一路上車流密集，走走停停，我一點也不焦躁，正好可以欣賞窗外的風景。
到了二郎劍景區，看到一家青年旅社，進去詢問，走在掛著唐卡的過道上，一邊有人躺在藤椅上看書，一邊有陽光從玻璃棚頂上瀉下照在不知名的植物上，我突然想永久駐留於此。
在景區內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我們就繼續前往黑河鎮。
傍晚時分，烏雲密佈，有偌大的雨點砸下來，湖邊白色的帳篷看上去就像一葉葉孤舟，隨時都會被吞沒。
在接近黑河鎮時，雨大如注，我只得在路邊找了一家旅館住下。這是此行住的最簡陋的旅館，而且價錢很貴，幸得有可口的飯菜。
第二天從黑河鎮往茶卡鹽湖去，返回時繼續走湖濱大道。
當天陽光燦爛，目極千里，可以看到盤旋的海鷗和湖對岸的山巒。
青海湖周長360公里，遊人多集中在東岸，越往西走越空闊寧靜。
汽車奔馳在平整的柏油路上，清風夾帶著油菜花香迎面撲來，鼓盪著我的衣衫，我幾乎要飛起來，而那些騎行者紅色的頭盔正劃破大片的綠和藍。
湖邊有些地方掛著經幡，壘著瑪尼石，充滿神聖感。
據說六世達賴倉央嘉措就圓寂於湖邊，因此虔誠的信徒每年要繞著青海湖磕長頭。“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我也在轉水，卻是為了和另一個自己相見。
走到剛察縣時，天色已晚，街邊有人打著住宿的牌子攬客，我隨機跟著一名藏族小夥去看他的住所，越走越偏僻，心中恐慌，不得不落荒而逃。
後來住在一個靦腆的漢族小夥家裡，倍感溫馨和安全，還用他家的廚房煮了方便麵。
早上起來吃了牛肉包子，繼續趕路，經過鳥島和原子彈基地，此時已經遠離湖邊，身處草原腹地。
綠毯般起伏的草地潤澤光鮮，鑲嵌著蜿蜒的河流和寂靜的海子，我的腦海裡頓時浮現出那個美好的名詞——河清海晏。
（三）雲和鹽的湖
茶卡鹽湖被稱為天空之鏡，它的美譽度甚至超過青海湖。
從黑馬河到茶卡鹽湖只有80多公里，因為堵車，我們整整走了三個多小時，其間多次被人勸返，差點放棄。
在我的想象中，它乾淨、美麗、光潔，到湖邊時卻發現是一片爛泥灘，很難接受許多具有視覺衝擊力的照片就是在這兒拍攝的。
看來是遊客太多，破壞了它的和諧與安寧。
湖邊到處都是租雨鞋的，我們都穿著雨鞋下水，攙扶著，在泥濘中一步一步走到湖的深處，神奇的是湖水始終沒有沒過鞋沿。
天氣晴朗的日子，白雲倒映在水中，讓人分不清天上地下。
很多遊客擺出各種造型，期待留下難忘的影像，他們的衣服色彩鮮豔，在水中形成的倒影無比真切，猶如幻境。
我們的衣服都有些灰暗，拍不出好的效果，頗有些遺憾，於是試著用紗巾或披肩妝點。
不過在這水天一色的光影世界裡，我還是給自己拍了一張背影，面朝遠山和夕陽，彷彿在感悟，彷彿在冥思，那種渺小和孤寂已然存在了。
湖邊有一座大型鹽雕的臥佛，神態安詳，審視前方，讓人不由心中一緊。
走在鹽築的道路上，被充滿鹹味的湖風吹拂，我嗅到了大自然的氣息，一種生活之外的氣息。
其實我們的身體裡早已滲透著鹽分，但我似乎現在才觸摸到它應有的質地。
（四）格魯派二寺
這次有幸遊歷了藏傳佛教的兩座宏偉寺院。
塔爾寺位於西寧的湟中縣，拉卜楞寺位於甘南的夏河縣。
相比之下，塔爾寺名氣更勝，是格魯派大師羅桑扎巴的誕生地，先後有六位達賴和三位班禪在此坐壇講經，其中就包括倉央嘉措。
但是我感官上覺得拉卜楞寺的建築格局更宏大，地域開闊而有縱深。
聽著導遊的講解，看著那些或端莊或怪誕或威嚴的佛像，我不由得收束起自己，兒子則雙手合十行鞠躬禮。於他這個年齡，懂得敬畏，便是進步。
佛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可見知道慈悲，心懷善念，憐惜生命，即可自度成佛。
從青海到甘南，就路況而言，如同從天堂到地獄。一邊是草原天路，水草豐美，牛羊成群，一邊是泥水土路，坑坑窪窪，青海的旅遊開發比甘肅要超前。
夏河縣只有兩條街道，分佈在河的兩岸，街上行人稀少，頗有些蕭條。
夏河這個名字我很喜歡，富有想象空間，彷彿閃動著季節和歷史的波光。
儘管見不到多少遊人，街上的賓館仍沒有空房，無奈之下，我們只好再去找民居。
在一個低矮破舊的飯館裡吃到正宗的川菜，實在有些意外，更喜人的是老闆說可以住在他家裡。這是一個撒拉族中年人，祖籍土庫曼斯坦，信奉伊斯蘭教，能炒出綿軟醇厚的油燜土豆片，很快就獲得我們的信任。
口腹之滿足有時候會打消戒心啊。
當晚九點，我們坐著他寬大的本田車到他家住宿。雖然要遵守諸多律條，他房子裡不知名的燃香也燻得我頭暈，但那滿院子盛開的格桑花，一下子就照亮了我。
拉卜楞寺就在夏河縣的一角，安靜而肅穆。晨曦中有無數的信眾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默默加入轉經的隊伍，這是對秩序的遵守，一種自覺的納入。
據說拉卜楞寺最多時有4000名僧人，誦經聲震動雲天。我無法想象那種盛境，我眼前的很多間寺院都空落落的，只有幾隻鴿子在啄食。
（五）赭色坎布拉
從貴德到尖扎，很長一段路都在黃河邊上。
傳說天下黃河貴德清，是因為河道寬闊，靜水流深，淤泥沉澱。
河的那邊一線赭色的岩石漸漸浮現，越走越呈現出五彩的斑斕。我非常興奮，不時停下車來拍照，往往又因後面的景色太美而刪除前面的照片，像猴子掰苞米那樣。
此行要翻越幾座大山，經過坎布拉國家地質公園。
公園內設了很多觀景臺，登高望遠，黃河如帶，瑰麗的丹霞山崖色彩從濃到淡，和近處的綠樹構成了一幅層次分明的水墨畫，我不得不歎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公園內森林茂盛，流水潺潺，風化的紅色砂岩孤聳著，直刺藍天。
在山頂的廣場上，正在舉行舞蹈表演，黝黑的藏族男女身著盛裝，跳著鍋莊舞。很多女遊客也加入了舞蹈隊伍，但明顯跟不上節奏，動作笨拙，似乎帶有廣場舞的痕跡。
最後大家合影的造型卻很有創意，一群小孩蹲在前面，齊刷刷手指攝影師，彷彿在指責他，又彷彿在褒獎他。
下山的時候路邊的農民正在收割青稞，我很擔心貧瘠而小塊的土地怎麼能養活了這一家人。
山底下是一個小型水電站，第一次看到黃河的水如此清澈深邃，藍得讓人窒息。
再往前走我已忘記是哪裡，我需要騰出空間，盛放這美麗江山。
（六）黃河九曲第一灣
若爾蓋草原和青海甘南的草原都不同，非常遼闊，山脊很遠，牛羊的數量浩如繁星。
我們經過的時候，太陽正要落山，霞光染紅了草原，有一種懾人的迷離和壯美。
晚上我們就住在若爾蓋縣城，吃飯時兩個人喝了半斤青稞酒，在超市買了土特產，然後在酒店上網。
一路上起早貪黑，趕路、趕景點，幾乎沒有充裕的時間用來浪費，這是難得的一次清閒。
第二天一大早前往黃河第一灣，路況很差，五六十里路耗費了兩個多小時。
到唐克鎮時心境豁然開朗，被藏式建築所吸引，停下來，在飄動的酒旗下走過。這裡也有牛肉拉麵，但味道比蘭州的差遠了。
從鎮上到黃河邊，還有一段很糟糕的路，實在和黃河的美景不相稱。
黃河蜿蜒著伸向遠方，把草原分割成一片片綠洲。
白色的水鳥貼著水面飛，它的倒影在水裡飛。通往河邊的草地上修了很多木橋，遊人都從橋上走，橋下卻停滿了汽車，壓壞了草地。
走在水邊，會被水裡翻滾的白雲所打動，彷彿時空正在流逝。我以此為背景照了一張像，頗有“念天地之悠悠，獨悵然而涕下”之感。
黃河孕育了我們的文明，到陝北壺口時它奔騰著、咆哮著，充滿力量，在此她寧馨如嬰兒，將要在泥土和歷史中長大。
（七）夢幻九寨溝
郎木寺鎮是此行最具風情的小鎮，隱隱有些八角街的味道。
木質的閣樓上，臨街開著一扇扇窗戶，可以邊喝咖啡邊看街上的各色行人。
我們去的時候正堵車，眼看著過不去，於是放棄去郎木寺，直奔九寨溝。
路過川主寺，這是大型遊客集散中心，去黃龍從此分岔。
每年七八月份九寨溝人最多，住宿最貴，我們在溝口的林場找到家庭旅館。
晚上大雨，主人竟然用木材燒著壁爐，著實感到溫暖。
第二天凌晨五點我們就出發，到九寨溝遊客中心時，已是人山人海。
聽說一票難求，我們也很擔心買不到門票。廣播裡說為保護環境，每天只賣四萬張門票，網上賣兩萬，現場賣兩萬。拿到門票時，我們興奮地如同中了大獎。
乘景區觀光大巴直上最高處的黑森林，然後沿人行棧道往下走，依次經過箭竹海、熊貓海等樹正群海，到五彩池，到珍珠灘瀑布，最後是諾日朗瀑布。
北線還有五花海和長海兩個景觀。
九寨溝被稱為瑤池仙境，真不負其名。
水質明澈碧透，可見度極高，水草搖曳，魚兒悠遊。五花海是九寨之絕，湖面整體呈松綠色，不同區域因水底長出的鈣華和藻類，又呈現出鵝黃、墨綠、深藍、藏青等色，在陽光下閃金耀銀，絢麗多姿，彷彿是童話世界。
同學說我看到五花海時一定會發出奧買噶的驚歎，我卻很淡定，猶如老友重逢。
其實它存在於我的想象中，在心裡，我已經完成對它的審美。
三個多小時走下來，人困馬乏，在停車場吃了一份炒麵，寡淡無味。
九寨歸來不看水，山與水的演繹至此已達臻境，我於是再也無心去黃龍。
（八）探訪閬中古城
在甘肅文縣碧口鎮小住一晚，早上起來在白龍江邊溜達。
小販們早已擺好各種攤點，新採摘的黃瓜、西紅柿還帶著露水。聽說有一家包子很好吃，我們就坐在門口，連吃了八籠。
行人三三兩兩經過，聽不到喧囂聲，氣候也涼爽宜人，我心裡特別安靜，很享受這不可多得的時光。
此地離青木川只有二十多公里，但路不好走，就打消了去青木川的念頭。
翻開地圖，發現閬中離廣元不遠，對它早已耳熟能詳，就打算去閬中。
在央視廣告裡，那個小女孩穿著紅棉襖，朗聲念道“lang zhong”,而一大片飛簷翹角的老房子在鏡頭前滑過，充滿懷舊和滄桑。
新城和老城隔著寬闊的嘉陵江，遠遠望去，老城在江那邊綿延了好幾裡。
進入古城，映入眼簾的首先是“張飛牛肉”的招牌，才想到閬中是張飛的老家。
城中的建築融合了南北風格，呈現品字型和多字型，沿江還有古戲臺，忽然想到張藝謀應該在此編排類似“麗江印象”的歌舞，對古城進行文化包裝。
杜甫曾寫下“閬中盛事可斷腸，閬州城南天下稀”的詩句，對閬中推崇至備。
我也看到了那家在同程網上很受歡迎的的“杜甫酒店”，天井裡種植著荷花，房間的佈置古香古色，白色緞面床單，灰色抱枕，格調高雅。這個酒店每天都推出159元的特價房兩套，只怕是搶不到手。
走在大街上，發現到處都是賣保寧壓酒和保寧醋的，我特意品嚐了20度的桂花壓酒，口感微甜，像葡萄酒和黃酒的混合。
想到古人動輒拍開泥封，抱起罈子就喝，酒水順著嘴角流下來，大概喝的就是這種酒吧。
打一碗壓酒，切半斤牛肉，蹲在木凳子上吃喝，彷彿就處在歷史深處了。
老城雖然比較商業化，但生活節奏很慢，一些弄堂裡，老人們悠閒地躺在藤椅上聽書，或打麻將。
我們被一名長相清純的女子招呼去洗腳，我心裡還有些顧忌，聽說是泡保寧醋，價錢便宜，方才釋然。
保寧醋以純糧為料，加入當歸、烏梅等中藥，具有養生茲容活血保健之功效。
當下我坐在玻璃房子裡，看著電視，雙腳泡在熱氣騰騰的木桶裡，昏昏然睡去。
— 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