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歐陽明:找茬

上午9點,老邪翻身下床,臉不洗,飯不吃,急衝衝朝社區奔去。今天,他必須找老那把昨晚輸了的錢鬧回來。

要不是他影響我的心情,昨晚打牌肯定就不會輸,這損失必須得他負責。路上,老邪在腦子裡不停嘀咕,以致於過馬路撞紅燈了,也沒看見。一輛小車吱呀一聲剎在他腳邊。

沒長眼晴呀?這麼大個人你看不見?老邪大聲吼道。

司機是個年輕女子,見他冷眉鼓眼的,嚇著了,連說,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哼!今天有事,不然要你吃不完兜著走!

女子手有些發抖,慌忙發動車走了。

老邪本名黃志剛,因為說話做事盡搞些歪門邪道,大家背地裡叫他黃老邪。

昨天下午,老邪聽說劉敬仁被評為孝星,心裡頓時就不平衡起來。心想,又可以找社區鬧點錢用了。只是當時正在打牌,沒時間。

老邪找社區鬧事的習慣,是老那的前任老丁慣出來的。有一年,社區評五好家庭,老邪沒評上,沒得到那500元獎金,就天天找老丁鬧。老丁怕影響社區形象,為息事寧人,給了他幾百塊錢。沒想到老邪嚐到了甜頭,從此一到手頭沒錢了,就跑到社區胡鬧。

一個勞改犯,也能當孝星,你們是亂整!見到老那,老邪就吼。

老那是當兵出身,性直剛烈,根本沒把老邪放在眼裡,大聲回道,打胡亂說!什麼勞改犯?法院最後都改判他無罪了!

我就叫他勞改犯!老邪鼓起眼睛,惡狠狠地盯著老那,張著嘴,像要咬人。

今年是社區首屆孝星評選。評上的獎1000塊錢。老邪父親死得早,全靠母親把他拉扯大。可到母親上年紀病了,卻把母親丟在家裡,自己長期在外面鬼混,不給母親錢,十天半月,也不回家看一眼。就連母親死了,劉敬仁通知了他,都還繼續打牌,像沒事一樣。這種人,老那當然不可能讓他當孝星。

劉敬仁就是老邪說的那個勞改犯。10年前,他遭刑訊逼供,被判強姦罪,入獄11年。出獄後,他開始申訴。經過7年多努力,法院最終還了他清白,還給了他幾十萬元的國家賠償。

劉敬仁在獄中的時候,妻子為了兒子,和他離了婚,帶著孩子遠嫁他鄉。父母由於悲傷過度,先後去世。律師叫他追究當年辦案人員的責任。他說,牢都坐完了,追究有什麼用啊?算了吧!

劉敬仁得到賠償後,有很多女人找上門來,老那勸他選一個。他堅決不同意,說,都50多歲了,還找女人幹啥?老那不知道他心裡究竟想的啥,心想是不是在獄中久了,腦子出了毛病?嘆息著搖了搖頭。

勞改犯能當,我也該當!老邪繼續吼。

誰當誰不當,不是你說了算!老那冷眼白了老邪一下。

他父母雙亡,又無兒無女,孝敬誰去啊?你肯定是和他串通了,一起分獎金!我要告你!老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老那也不示弱,桌子一拍吼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隨你的便!

這可是你說的,我馬上就去!

要去就快點,別在這裡胡鬧!

老邪沒想到老那這麼強勢,猶豫了一下,就走。到社區辦公樓下的公示欄,看見圍了一大堆人。是不是政府又要發錢了?他想,急忙跑了過去。

讓開,讓開!他使勁推開擋在前面的人,一看,卻是擬評孝星先進事蹟公示。

老邪讀過幾年小學,認識幾個字。他誰都沒看,只看劉敬仁的。

劉敬仁的照片下寫著這樣一段文字:劉敬仁,男,現年63歲,家住勝利街三號。多年來,他不僅給敬老院捐錢20萬元,還自掏腰包,堅持照顧鄰居楊金蘭老人飲食起居6年多時間,直到老人入土為安。

老邪看完,臉紅得像猴子屁股。楊金蘭是誰?老邪的母親呀!

他顧不上週圍鄙視的目光,一句話沒說,慌忙逃出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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