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中國女性的宣言,18年江蘇高考作文試水之作

張愛玲說:衣服是一種言語,隨身帶著的一種袖珍戲劇。

那旗袍就是這個以自戀和孤傲出名的女作家最愛的語言。

《半生緣》中曼楨穿淺粉色的旗袍,袖口還壓著窄窄的一道黑白花邊。那是青澀少女的初放。

《傾城之戀》中白流蘇穿月白蟬翼紗旗袍,以其若有若無的嫵媚俘獲範柳原的心,那是萌動愛情的盛開。

《封鎖》中吳翠遠穿白洋紗旗袍,那是少女愛情幻夢破滅的表徵。

《色戒》中王佳芝穿電藍水漬紋緞旗袍,那是一個成熟女人對愛的最佳表白。

直至1995年,她自己在家中安靜地穿上赭紅色旗袍,帶著風霜後的愈發豔麗、絢爛後的漸次深暗,優雅地走完一生。

她用旗袍告訴世人她的一生。

如果讓我找一件最能訴說中國女子韻味的服裝,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旗袍。

它是江南水鄉的薄施粉黛,是細雨頹巷的淺鎖蛾眉,是古鎮街頭的玉手撫琴,也可以是十里洋場的雲鬢高挽。

是暮春,春服既成,風乎舞雩,袂角輕輕飄動,旗袍上的花紋在溫暖的日照下的流光溢彩。

是初秋,梧桐疏雨,尋尋覓覓,那隻袍上之蝶如秋之枯葉,只隨著久坐女主的呼吸而微微掀動。

旗袍,是一首性情飄逸的唐詩,是一闋畫意濃郁的宋詞。

是冷豔、華麗,是婉約、奔放,是誘惑、嫵媚、端莊。

旗袍的美感,是任何服飾都無法複製的,故而也無法超越。

旗袍,橫空出世於上世紀20年代,那個中國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思想解放時期。

它脫胎於旗女的袍服,植根於時代的覺醒與解放,具有中國傳統特色和西方時尚元素,讓嚴遮密掩的傳統觀念和美就表現的開放思想,達到了高度的融合協調。成中西服飾交融的設計典範。

別以為正式場合,西裝革履,衣冠楚楚,那是別人家的行頭,中國男人還沒有撐起西裝的肌肉與骨骼,它也不能把中國男人的堅韌、儒雅表達幾許。

而馬褂只會讓我想到舊社會上海灘的癟三抑或現在油膩的中年,它還承擔不起現代中國男人的角色認定,或者說中國男人還沒有找到表現自己身體的“語言”。

儘管,馬褂的特點與旗袍類似:立領、連袖、盤扣。但,立領,頸脖不便;連袖,拖泥帶水;盤扣,複雜煩難。對男人而言,上廳堂,不雅觀不嚴肅;下馬場,不爽快不方便。

而旗袍,小巧立領,環繞著纖柔蝤蠐;整幅布匹,流淌著曼妙身軀;下襬開叉,搖曳著款款步履;密密盤扣,似在正告登徒之子,這裡不許窺探,凸凹有致卻高傲地顯示著女性的韻致。

旗袍是內斂的,從頸脖一直遮掩到腳踝;旗袍是張揚的,臂籠、腰口是一種隱約的乍洩春光。裙拖六幅瀟湘水,勾畫出女性的玲瓏曲線;襟圍巫山一片雲,薰染了女性的婀娜神秘。

看似典雅、飄逸,又是性感、奔放。

有人說,這效果,就在露與不露之間,誘與戒之中。其實,這或許還是小格氣人之言。

它是內斂與張揚的熔鑄,安靜和靈動的中和,是包容而獨立的圓轉融通。這或許也有點故弄玄虛的賣弄。

而不遮掩、不炫耀才是旗袍要告訴我們的,這是人類兩種非常非常珍稀的品質。

這種品質,可以是張愛玲式的空谷幽蘭,遺世獨立;趙一荻式的盛夏雨荷,映日別樣紅;可以是林徽因式的籬間秋菊,雲淡風輕;是宋慶齡式的洛陽牡丹,母儀天下。

而我要描述的是另一個更具煙火味的傳奇女子。

她生於澳洲,英語比法語好,法語比中文好,卻幾乎一輩子在中國生活,只愛梳中式髻,穿旗袍。

她是郭婉瑩。

父母都是富商巨賈,25歲的她,抗父母之命與清華大學畢業的吳毓驤結婚。而當人見人愛的丈夫喜歡上了別的女人,她穿上他們相識時的旗袍,找上了門,只是平靜的告訴對方她是來找丈夫的,然後牽著丈夫的手回了家。

新中國成立後,家人紛紛移居美國,但她卻留在了中國。58年丈夫被劃右派,關進監獄,很快因病去世。她住在僅僅7平方米的破爛屋子裡,獨自撫養年幼的孩子。

她安靜地看著所有家產被沒收,又被送去改造,每天去養豬,還要像男人一樣用錘子砸石頭。

生活如此鉅變潦倒,她卻能在煤球爐子上,用燻得烏漆嘛黑的鍋,做出異國風味的蛋糕,用鐵絲網烤出香脆的吐司。

她穿著旗袍去清洗馬桶,站在菜場裡叫賣鹹蛋。

那一刻的風情,不知誰人能解? 她依然是當年的那個大小姐。

什麼是金枝玉葉,什麼叫貴族氣質?

在鐘鳴鼎食的生活裡,追隨內心,堅持自我;在窮途板蕩的環境裡,保持寧靜,依然優雅。

我想,這才是旗袍的精神、氣質,是中國旗袍散發出永久不衰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