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來記憶力越來越不好了,家裡常用的東西隨手就忘記放哪兒了。更嚴重的是傢俱,幾十年了,我現在竟然不記得它們的位置。
這一週,單單是撞在大衣櫃上就有兩次,而且都是結結實實撞在右臉上,一條條的血痕就如巴掌印。
第二天上班,小周看見我,許姐,又撞傢俱上了?
我點點頭,現在記憶力越來越不行了。
小周熟練拿出藥棉幫我敷藥,疼嗎?忍著點!
她收起藥箱,豆豆馬上大學畢業了吧?
豆豆是我的兒子,對,今年七月份就畢業了。
許姐,豆豆畢業,就把他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吧!
不好吧,一個男孩子應該到處跑跑。
可是,許姐,小周頓了頓,你總是這樣,也不是個辦法,豆豆在家還能照看你。
我沒事。
嗯,姐夫還是天天喝酒打麻將呢?
嗨!他就那樣,其實他人挺好的!我笑笑。
小周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麼。
週末下午,我在小區裡遛彎,一般這個時間段,小區裡幾乎沒有人。
咦!社區裡什麼時候有這麼個機構的?一層某居民樓的窗戶上貼著幾個大字:婦女權益保障協會。
我隔著玻璃向裡張望。
門一開,一個女人走出來。
我趕緊低了頭,轉身。
大姐,那人在身後叫住我。
我停住腳步,並不回頭,什麼事?
那個女人卻趕到我的面前,我依舊低著頭。
大姐,你需要我們幫助嗎?
這是什麼話?我生氣了,抬起頭,生氣的望著她,我只是隨便看看,我不需要幫助。
那人緊緊瞅著我的臉,大姐,你的臉怎麼了?
哦,我摸了一下,撞在衣櫃上了。
哦,是啊!那個人堵住我前面的路,我無處可去,只好直視著她。
她足足盯了我二分鐘,眼睛若有所思,隨後閃身給我讓出道路。
這人,真奇怪!我邊走邊想。
當晚我再次在小區裡遇見她,她原來也住在這個小區,叫楊心。
楊心總能在恰當時間碰到我。
漸漸的,我們話題越來越多。
許姐,你不去醫院看看去嗎?這麼年輕,記憶力就這麼差。楊心擺弄著一隻筆狀的東西。
不用,我覺得挺好的。
真的嗎?楊心站住了,死死盯住我的眼睛,我們有機構保障你的安全,你臉上的傷,胳膊上的傷究竟是怎麼來的?
撞的?我試圖迴避她的眼睛。
看著我的眼睛,楊心的聲音溫柔卻又嚴厲,究竟是怎麼來的?
撞的!
真的嗎?
真的!
真的嗎?
真的!
真的嗎?
我只覺得兩旺眼淚湧上來,沿著鼻翼慢慢流動,癢癢的,鹹鹹的,我低了頭,眼淚滴在紅色的地磚上,一個圓圓的大大的深紅色的印子。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嗎?許姐,我們機構能夠保障你的安全,楊心擁住我的肩,告訴我真相。
我,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他不小心碰的。
他?是姐夫嗎?是某某某嗎?
我的眼淚越來越多,地上的深紅的圓圈越來越大。
忽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當我醒來時,已經在醫院裡,白色的牆,白色的燈。
我怎麼在這兒?我在床上坐起來。
楊心正坐在床頭打盹,愣怔中,她猛地起身扶住我,許姐,你放心,你現在安全了,公安機構已經介入了。
你說什麼?我一頭霧水望著她。
我是說某某某再也不能打你了,以後你再也不會被家暴了!
我愣怔怔看著楊心,楊心你說什麼?我怎麼一點也不明白,我什麼時候被家暴了。
楊心也是一愣,掏出了昨晚一直襬弄的東西,這是錄音筆,許姐,這是昨晚咱們的談話錄音,你要不要聽一下。
真的不知道嗎?許姐,我們機構能夠保障你的安全,告訴我真相。
我,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他不小心碰的。
他?是姐夫嗎?是某某某嗎?
那不是我,我大叫起來,捂住耳朵,試圖阻止那些聲音進入我的腦子,可是腦子裡仍舊嗡嗡作響,千軍萬馬踩過我的身體,瘋狂地在我的腦子裡嘶鳴、低吼,滾滾的岩漿在我腦子裡的沸騰、翻滾,忽然間他們在我的身體裡衝出一個巨大的缺口,呼嘯、奔湧而出。
精神病房門口,醫生和楊心在低低談話,楊老師,這就是我給你說的那種典型的因長期受家暴而導致選擇性記憶並最終導致精神崩潰的案例。
病房內許潔躺在床上,兩眼望向天花板,一動不動。
來源:簡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