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韓雪!
上週末的《我就是演員》總決賽,韓雪先後戰勝宋軼、塗松巖,奪得本季總冠軍。
讚美聲,有。而且理所應當很多。
但相較於週一圍奪得總冠軍後的風評,這次多了一些……
質疑,並且數量也不少。
今天就事論事,咱們只聊下韓雪的演技——還有多大進步空間。
—— 1 ——
韓雪演得最好的角色,有個共通點:柔弱苦情。
一方面是她外形條件足夠好,另一方面,是演得足夠好。
拿她在《我就是演員》舞臺上,“好評率”較高的《金陵十三釵》裡的玉墨來看好了。
外形上的柔,好理解。
第一個鏡頭追上去,玉墨在昏暗的燈光中,側首撫弄著斷絃,肉叔直接上動圖看下吧:
什麼叫楊柳輕斜、什麼叫隨風擺柳,女性特有的“柔”,被韓雪近乎靜態的一個動作,就演得透透徹徹。
尤其是慢慢低頭那一剎那,痴漢點說:讓人忍不住心生保護欲。
外在的柔,能更好的襯托角色內在的弱。
白天鬼子來的時候,玉墨和姐妹們躲在地窖裡,暴露了女學生們才導致了後來的悲劇。
李蘭迪扮演的女學生之一書娟,怒叱玉墨:白天躲在地窖裡,現在出來裝好人了?
仔細看韓雪的處理:
你能看到她眼神的躲閃、語氣的遲疑,以及肩膀因羞愧而輕微的抖動。
這些“小動作”,清晰地指向了玉墨的心虛。
有了柔、弱作為底色,韓雪在處理角色身上的戲劇衝突——苦的時候,也就更遊刃有餘。
為了攔住書娟自殺,玉墨決定,替她去給鬼子“唱歌(實為被汙辱)”,那兩句話:
你想幹乾淨淨地死……我想讓你乾乾淨淨地活著
注意看,兩句面如死灰般說出的話中間,韓雪留了個氣口,嘴角也顫抖了下。
別小看這麼點小動作,所謂演技,其實就是展示人物內心的小動作合集。
韓雪完全可以不需要這下顫抖,順著臺詞說下來,但這一下,隱隱約約就讓你感覺:玉墨也沒那麼情願,玉墨也不是一個偉大的假人。
相反,身處歡場,玉墨所有看上去的情願和偉大,都建立在委曲求全地打碎牙齒嚥到自己肚子裡的苦上。
你看她的笑,是真的笑麼:
姐姐們都是幹這行的(無所謂)
小鬼子只要不是發了瘋
總不能要我們命吧
玉墨說的是“姐姐們都是幹這行的”,嚥下去沒說的,是“本來就不乾淨,無所謂”。
那種不能說、只能咽的苦啊,積蓄得多了,才能凝結成“情”的淚點。
這場戲的戲肉,不在於一個人願意為另一個去死,而在於她將希望寄託在另一個身上,轉臉自己苦澀地承認我只能如此了——
書娟,其實就是玉墨希望的投影,當玉墨捧著書娟的臉,她看到的其實是美好願景中的自己。
這種海浪般一層層推進出來的情感,才是韓雪飾演的角色能把眼淚流到觀眾心裡的原因。
再怎麼不喜歡韓雪的人也必須承認,韓雪在表演時的感情之充沛,以及她在這麼充沛的情感中,還能細緻地調動自己細微表情的能力。
徐崢也曾誇獎過韓雪:情緒管理演到這樣子,真的很不容易。
她和李蘭迪共同出演的這段《金陵十三釵》是真的好,最後含蓄隱忍的結尾也好,推薦大家看一眼。
—— 2 ——
可“套路”這個詞,除了證明它行之有效,還意味著重複。
重複的套路,在《金陵十三釵》上成立,在《女兒谷》上也成立,但不代表能在所有戲上都成立。
韓雪在表演時,彈幕上經常有觀眾說:
韓雪有點誇張了
韓雪有點用力過猛了
韓雪有點過了
演“過了”。
什麼意思?
感情充沛是好事,但不能無節制。
肉叔想舉的例子,是《搜索》片段。
陳凱歌的這部戲,是講年輕貌美的董秘葉藍秋,在公交車上拒不給老人讓座,甚至挑釁地拍了拍膝蓋:來,坐這兒。事情被記者佳琪拍下傳到網上,葉藍秋被人肉搜索。
佳琪後來才知道,葉藍秋事出有因:她當天剛剛確診癌症晚期。但已於事無補,幾個人都陷入了人肉搜索的一地雞毛。
《我就是演員》復刻的就是最後結局這一段,韓雪把被網絡和癌症夾擊下的女孩子的柔、弱、苦,演得已經夠好了。
問題在於有些濫情。
片段的第一個淚點,是葉藍秋拿出自己的化驗單,說公交讓座事件那天,是她剛得知自己癌症。
醫生說我已經沒有多久了
還是韓雪最拿手的哭戲。
是她演得不好麼?
不,正是因為她演得、哭得太好,所以才有問題。
表演結束後,原作導演陳凱歌,委婉地問了韓雪一個問題:(葉藍秋最終自殺),“你”是什麼時候決定要了斷“你”自己的。
韓雪說是葉藍秋拿出病歷單,網友還不相信,還繼續謾罵她,成了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陳凱歌又非常委婉地指出了問題:
如果是這麼突然在那做的,我覺得可能會顯得稍微有那麼點突然
因為從劇情的時間上來看,你已經在這個屋子裡七天了
這七天,已經讓你感覺到,了無生趣,百口莫辯
凱歌導演說得太委婉,我們來翻譯得直接點:葉藍秋的心早就死了,你沒演出來。
想想看,如果一個人得了絕症或者極度抑鬱,是什麼反應,抱頭痛哭?
不會。
邱晨在《奇葩說》分享了自己今年確診甲狀腺惡性腫瘤的事情。
你知道她確診後,做了什麼麼?
回家的路上,聯繫醫院,做好手術安排,交接工作,跟健身教練請假;回到家後,誠懇地跟團隊交代自己病情,然後趕工了第二天的PPT。
這段話在網上引起很多有過類似經歷的朋友共鳴:
韓雪的問題在於,以為得絕症的人承受不了噩耗,但實際上大家的生活還在繼續,根本沒有餘力去哭。
徐崢說得對:不一定有那麼多悲傷的情緒流露。
你看,這時韓雪的套路就成了矛盾的缺點——
葉藍秋要多絕望,才會自殺啊;
葉藍秋又要多不絕望,才會有閒心抱頭哭啊。
去年《演員的誕生》裡,宋丹丹說:一說演悲劇,就看誰眼淚來的快,就比誰哭的聲音大,看著熱鬧刺激,但是不高級。
類似的話語很多人說過,比如張一山做遊戲跟人比演技,結果最後一個流眼淚,又氣又笑地喊了聲:我還在醞釀情緒呢,你們就已經哭?!這比演技還是比生理呢?
那有沒有更高級的表達?
有,陳凱歌自己導演的原作電影中,這是葉藍秋最後的日子:
她沒有去痛哭,而是在最後的陽光裡燦爛的笑著。
是,她哭,能讓你共情著一起流場淚,可這戲就泛泛之輩了。
但她笑,才讓你為她在剛剛找到真愛的燦爛剎那,就不得不離開的死亡,去揪心,去痛心——
這戲才立住了。
—— 3 ——
回到我們最開始的問題:
韓雪的演技,還有多大的進步空間,或者說,她的戲路,還能走多遠。
在她擅長的角色裡,比如《金陵十三釵》的玉墨、《女兒谷》的菲菲,她遊刃有餘,柔弱苦情一套牌下來,令人動容,這麼誇不過分:
但在另一些,不那麼柔弱苦情的角色裡,她很可能就處理不了。
比如在跟王曉晨對壘《青衣》時,就有彈幕說:
王曉晨能演韓雪的角色,韓雪演不了王曉晨(蠻、橫、倔、狠)的角色
甚至,在這些角色裡,韓雪演戲的幾個殺手鐧,也會變成缺點:
為了展示角色的柔弱,多用氣聲說話、還經常性冒出搗不過氣來的喘息。
這些多餘的動作,會消解掉角色身上的信服度,讓人覺得“這不是ta,這就是韓雪”。
就像吳秀波說的(當然吳秀波這段是誇她):
舞臺上不是我如何變成角色,是如何把角色變成我
在這個舞臺上,達到這種表演的
有一個演員,叫韓雪
這真值得誇麼?
不見得吧。
如果所有角色,都被演繹成江南富家閨秀,角色紮根在故事上的生命力又去了哪?
就像半決賽中,韓雪表演《平凡的世界》裡的賀秀蓮,這個角色,沒什麼文化但識大體,樸實能幹且伶俐賢惠,一個詞形容:虎老孃們兒。
肉叔特別期待韓雪的演繹,期待看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韓雪。
但說實話很失望,又看到一個江南深閨裡的柔弱才女下鄉採風來了。
你看,本來是個拓寬戲路的好機會,但因為成功的套路,戲路就這麼又被走窄了。
再回想下韓雪,一說到她的名字,你想到的是什麼?
肉叔只想到了春晚上的小品和不怎麼好聽的《竹林風》,或者英語好(?)手工好(?)家境好(?)之類的花邊。
很遺憾,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角色都沒有。
最後總結下韓雪的演技吧:
韓雪有演技,而且在某一類角色中,技術非常成熟、技巧非常高;
但其它類型的角色,道阻且長;
如果不再琢磨新的技巧,繼續用一招鮮……
抱歉,我真心覺得吃不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