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第三刀》選章 第十五章《我要找到答案》

段曉星整整睡了一天才醒來,花月容就在床榻前坐了一天,她的心裡亂極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殺段曉星還是不殺段曉星,第一次兩個人的遇見原本就是花月容要殺段曉星,最後成了段曉星救了花月容一命,接下來發生的一系列變故讓花月容恨死段曉星了,發誓要殺了段曉星為鐵定卓報仇,她也確實這麼做了,但段曉星沒死,不僅沒死,還又救了她一命,這個男人彷彿是上天派來折磨自己的。

當段曉星醒來的時候,花月容只是問了一句話。

“鐵定卓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不是。”段曉星的回答很乾脆,就像他的刀那樣乾脆。

“我看到的卻是你殺了鐵定卓,那把刀你總該認識的。”花月容拾起段曉星的刀,原本鏽跡斑斑的刀此刻卻鋒利無比,花月容冷笑道,“哎呦,殺了人,連刀都磨得精亮,怕被人認出是你殺的吧。”

“如果是我殺的,請告訴我,我得到了什麼?我有什麼理由殺人?”段曉星只剩下苦笑。

“誰知道你為了什麼,就像自然門的殺手殺人,需要理由嗎?”

“需要嗎?不需要嗎?誰知道,誰知道?”段曉星嘆了一口氣,搖頭說道,“罷了罷了,你要的答案,總會找到的,那也是我要的答案。”

花月容咬了咬嘴唇,狠狠說道:“我會找到的,如果你真是兇手,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

“如果我是兇手,我也會毫不猶豫讓你殺。”段曉星敞開衣服,露出胸膛了,之前的傷口已經結痂,花月容撫摸著傷口,突然將疤又一點一點揭開,鮮血又開始滴下,段曉星覺得心痛,但沒說什麼,他知道花月容的心裡滿是糾結,如果這樣可以解開花月容心中的恨,那流再多的血也值得。

“你為什麼不還手?”

“我為什麼要還手?”

“你這樣會死。”

“我死了,你不就沒有恨了。”

“我恨你。”

“你恨吧。咳咳……咳咳……”段曉星咳出一口血來,眼一花,又昏了過去。

花月容咬破了嘴唇,喃喃說道:“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要的答案,我會找到的。”說完,一扭頭離開地下室。

孫仲瞧花月容出來的臉色,就知道其中又發生了不少波折,不禁搖頭嘆氣,但沒說什麼,只是走到段曉星身前,看他昏迷不醒,取出一個瓷瓶,打開瓶塞,放段曉星鼻子前聞了聞,段曉星立刻醒了,但劇痛讓他無法起身,一臉痛苦的表情,孫仲取出一粒藥丸給段曉星服下,很快段曉星睡了過去。

花月容離開這個破山神廟不久,就遇上了唐門三公子,唐門三公子還在追查段曉星的下落,好在彼此不認識,擦肩而過,但花月容認得唐門三公子的裝束,知曉唐門這三個年輕一輩的高手是在追查段曉星的下落,雖然恨段曉星,但還不至於把段曉星的下落提供給他人。

恨,有時候是愛的另一種體現,花月容很清楚自己心裡所想,也很清楚自己要幹什麼。

花月容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唐門,她想看看唐天樞屍體的傷口,她想確認那傷口是否和鐵定卓的傷口一樣。

去唐門路途遙遠,但一路上並未有自然門的殺手來追殺,這一點花月容也感覺到不解,自然門的殺手幾次三番要殺她的,可這一路上風平浪靜的,反而讓人覺得不安。當臨近四川境內的時候,花月容的內心越來越不安,她在想段曉星的傷是不是恢復得差不多了,她在想是不是還有殺手找他了,她在想段曉星是不是兇手,她在想如果段曉星真的是兇手她是否真能下得了手。

當花月容走進四川,離唐門更近的時候,她的整顆心都被提了起來,絕不敢在茶樓酒館多呆一會兒,吃完就走,吃飯喝茶前,也總要用銀針試毒,以防被人在飯菜茶水裡下了毒,自從客來酒館發生的事件以來,她便開始那麼小心翼翼。

小心駛得萬年船,花月容離開師傅前師傅就說了那麼一句話,那時候花月容涉世未深,經歷也太少,沒有什麼心眼兒,總覺得武力可以解決一切,直到發生那些變故後,才發現人心險惡,一些人為了私慾就可以操控他人生死,這在她看來是無法理解的,她原以為眾生平等,但現實著實讓她失望了。

唐門地處蜀中,方圓百里內,皆是唐門的勢力,去唐門的一路上,也有不少唐門的眼線,事實上,花月容走進四川,已經被唐門的眼線盯上了,任何一個接近唐門勢力範圍的江湖人都會被唐門的眼線盯上,但絕對沒有人會阻止去唐門,如果你真是來入侵唐門的,唐門弟子會組織有效的防禦把你消滅在唐門的勢力範圍內,而絕不會在唐門之外的地盤動手。

花月容終於到了唐門,一直懸著的心沒有敢放下,她知道,進入到唐門的勢力範圍,也還需要走很長的路才能到唐門的核心——唐門的大堂。

唐門的大堂包含、議事廳、迎賓堂、習武堂和掌門辦公的地方。通常拜訪唐門,是要經過大堂外守衛的弟子通報唐門的大管家再由大管家通報掌門的,花月容拜訪唐門也要走這樣的程序。

花月容是個說話很直接的人,當她見到了唐門掌門唐玉後,沒有太多的客套話,直接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唐玉面對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第一反應是吃驚,唐玉是老江湖了,他從未見過如此直接的女孩子,他甚至覺得花月容沒有感覺到他心中的悲傷。自從唐天樞死後,唐玉的心裡寫滿了悲傷,卻又不能表現出來。

花月容的話確實很能刺痛唐玉的心,唐天樞屍骨未寒,卻要被外人要求檢查傷口,這太荒唐也太無理了。最無奈的是唐玉還不能苦笑,他需要平靜的面對花月容提出的,他是一派之主,是前輩,對後輩提出的要求不能很乾脆的拒絕,事實上,他也確實很想拒絕,他不忍心看到躺在棺木中的小兒子的屍體,他更不忍讓一個外人來檢查小兒子的死因,這樣太殘忍,但他心裡卻有另一種打算,他想看看眼前這位看起來很冒失的姑娘能檢查出什麼來,他也很懷疑相信段曉星是不是真的是兇手,關於段曉星的為人,他又不是不清楚,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暫且相信兇手是段曉星。

這種矛盾的心裡,絕不僅僅是唐玉有,很多江湖人,特別是那些成名多年的人物,心中都有這樣的疑慮,但武源侯說話的分量顯然比段曉星要重些,這位名滿江湖文武全才的一等侯,代表的是權威,代表的是真相,沒有人可以輕易反駁,就算有懷疑,也總歸是選擇相信。

唐玉的臉色很凝重,經過一番內心掙扎之後,吐出了幾個字:“好吧,姑娘,隨我來。”

靈堂是在唐玉辦公的地方,原本,唐天樞的棺木是放在迎賓堂的,三天後,就抬到後院辦公的地方去了,每天,唐玉都要看上好久才能處理門中的事務。作為唐門的掌門,心繫的不僅僅是唐門的興衰,更要關心整個武林,要想立足武林,光關心自己是不夠的。這些天來,唐玉的心裡還是很亂,沒法好好的處理門中的事務,唐門老太太看在心裡,也只有哀嘆,叫上唐玉的幾個兄弟幫他一同處理門中事務,但唐玉都拒絕了,唐玉不是那種可以輕易被打倒的人,否則也坐不上這掌門的位置。

唐天樞的遺體被擺放在水晶棺內,那水晶棺原本只有唐門重要人物去世時才能用,裡面放了防腐材料,屍體在棺內放上半年也不會腐爛。這樣,唐玉就可以在想念兒子的時候看看他了。

唐玉,畢竟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唐玉打開棺木,花月容在唐天樞遺體前默哀了一盞茶時間,然後戴上白色的絲質手套,小心翼翼掀開唐天樞的衣服,唐天樞的傷口很平滑,那一刀,無論是力度還是角度都極為講究,雖然刺的手法大同小異,但可以從傷口的平整度可以看出刺出這一刀的速度、力度和角度來,花月容也是用刀的高手,很小就跟著師傅學習刀法,對刀的理解,江湖上能比得上的已經不多了。

花月容緩緩說道:“這一刀的速度很快,力度很大,角度更是掌握的恰到好處,一刀刺出,絕不留活口。”

唐玉沉吟道:“能刺出這一刀的人江湖上已經不多了。”

“能刺出這一刀的人雖然不多了,但是,能有機會近距離刺出這一刀的人必定和唐四公子很熟。”

“你的意思是那個人和唐天樞走得很近?”

“是這樣,段曉星若要殺唐四公子,可以在三尺開外就出手,我看過段曉星的出手,他殺人不用刺,而是割,劃出一刀,就能割到對手的致命處。”

“我聽說你誓要殺段曉星為鐵定卓報仇。”

“我是這麼說過,我之前也以為段曉星是殺鐵定卓的兇手,但看了這傷口,我承認,我不能認定段曉星是殺人兇手,我以為,他要殺人不需要這麼近距離的殺人,那,根本就是偷襲,你見過哪個刀客會這麼卑鄙偷襲他人?”

“我確實沒有見過能做出這等事的刀客,也許段曉星真的不是兇手,但……不論如何,答案要從段曉星身上找到。”

“我知道,很多人都曾懷疑過段曉星是否真的是兇手,但更加相信武源侯的話,武源侯說段曉星是兇手,那真的便是兇手,更何況,我,還有鏢局中的幾個鏢頭還親眼所見段曉星殺人。”花月容的話甚是苦澀。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所以,就算有懷疑,也會相信是真的,別說你了,那些鏢頭都是老江湖了,他們都能認定的事情,再加上武源侯的一句話,那就是百分百的事實了。”

“我總會找到答案的。”

“真是個倔強的孩子。”

“若段曉星真的是殺人兇手,我會親手殺了他。”

“你殺不了他的。再說,天樞的仇,還是該得我們來報。”

“那麼鐵定卓的仇是否也該你們來報呢?”

“鐵大俠是江湖同道,按理說,由我們來報也無不妥之處。”

“既然如此,唐四公子乃我輩江湖同道,他的仇由我來報也無不妥之處。”

“這……”唐玉頓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說什麼好。

“唐掌門,我知道我武功低微,但是,希望您能成全。”

“我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成全,不管兇手是誰,這個仇,你都很難報得了。”唐玉言下之意是如果這個仇連唐門都報不了,而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丫頭片子報了,這以後還如何在江湖立足,無論如何,這仇是要親自報的。

“我明白,我只是想,盡力而為。多謝掌門人成全,咱們後會有期。”花月容抱拳行禮,準備離去。

“不在這裡用飯嗎?”

“不了,掌門的好意我心領了。告辭”

“告辭,恕不遠送。”唐玉確實沒有心情去送送花月容,再者,一派掌門,去送一個才出道的女娃娃,似乎也不大適合,所以喚上了管家,把花月容送出了唐門。

唐玉一個人關在屋裡,呆呆看著唐天樞的遺體,突然想起些什麼,又檢查了唐天樞的屍體傷口,思索了一會兒,叫來唐蕭,唐蕭是唐玉的師弟,也是唐門掌管暗器和其他兵器製作的,對各類兵器各名家兵器可以說是瞭若指掌,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師弟,你還記得當時是誰來請唐天樞參與狙殺段曉星的?”

“山西哭鬼尹哭,那也是個用刀的好手。”

“後來天樞一行人被殺,只有尹哭下落不明,我當時便覺得蹊蹺。”

“掌門以為,尹哭有殺人的嫌疑?”

“段曉星若要殺人,斷然不會近距離偷襲,倒是尹哭和天樞走得近,下手也更容易些,也不容易被察覺,否則,以天樞的武功,何以還沒出手就被殺了。無奈,這一段時間心中苦悶,這些最淺顯的道理卻沒想起來。”

“這個也不好說,如果說天樞侄兒是尹哭殺的,那麼殺鐵定卓的又是誰?誰又有這樣近距離偷襲鐵定卓的機會?除了段曉星,還能有誰?”

“這……或許是有人假冒了段曉星。”

“誰知道呢,掌門師兄,不管誰是兇手,都得找到段曉星,可惜,段曉星又失蹤了。”

“他若還活著,總會再出現的,就是不知道再出現的時候,誰又會死在他刀下了。”唐玉搖了搖頭,哀嘆道,“不管段曉星是不是兇手,他的刀總是殺人兇器。”

“這把刀原本就不該出現在江湖的,段曉星的刀,大凶,老太太曾經在看過他的刀之後說過這話,就算這些年段曉星有意歸隱,但麻煩還是會找上他的。”

“老太太睿智,可惜,麻煩不僅僅是找上了段曉星,更找上了我唐門,所以我唐門豈能坐以待斃。”

“希望天容他們可以為天樞報仇。”

“如果天容他們真可以為天樞報仇,這花月容也不會來我唐門了。”

“掌門師兄的意思是?”

“我覺得,花月容近日之內見過段曉星,她對段曉星的態度已經起了變化。之前,我派出的眼線回報天容他們與段曉星交過手,後來段曉星被人救走了。”

“難道這事與花月容有關?”

“也許吧,希望天容他們早日找到線索為天樞報仇。還有,又有自然門的消息了,那天段曉星和天容他們交手,就是自然門的殺手從中作梗,要不是他們從中作梗,段曉星也不會被人救走。”

“救走段曉星的到底是什麼人?自然門不是要殺段曉星嗎?怎麼還會阻止唐門殺段曉星?奇怪,真是奇怪。”

“這是一盤錯綜複雜的棋,要找答案,就要找到段曉星。”唐玉雖是這麼說,心裡卻有一個疑問,若真是如此,天樞就不會死了。

花月容離開了唐門,並沒有直接回到段曉星養傷的地方,而是先去了唐天樞被殺的那個鎮上,問了很多人,有人說那天看到了段曉星,將段曉星如何殺了唐天樞描繪得詳詳細細,也有人說發現唐天樞的時候他已經是個死人了,相比之下,花月容更相信那些說見到唐天樞時候已經是死人的話,此行花月容問這些人也只是想證實一下唐天樞被“段曉星”所殺的蹊蹺性,段曉星殺唐天樞對自己並沒有利益可言,若是自保,憑段曉星在刀法上的造詣,完全可以不殺人。當然,這些,只是花月容的推測,她只是越來越覺得人不是段曉星殺的,如果是,也許她早就沒命了。

當花月容回到那個山神廟的地下室,發現段曉星已經不見了,地下室內一片狼藉,還有不少新鮮血跡,看來地下室內發生了一場打鬥,究竟是誰來過這個地方?段曉星到底去了哪裡?難道又是自然門的殺手找到了這裡?花月容想起之前七殺才找到地下室殺她的事,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如果是這樣,段曉星恐怕凶多吉少,畢竟,那是一個身受重傷的人。

花月容的心,凌亂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