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走進ISIDORA時,細雨模糊了街邊的霓虹燈,歸家途中的小車排隊低鳴。
我推門而入適應了大廳較暗的藍光,平日應該擁擠的小屋,竟然空無一人,我有些恍惚,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看,確定沒人後才聽得耳邊的呼喚。
“蘇然。”
我回頭看著吧檯內一遍遍擦拭玻璃酒杯的熟悉面龐,問道:“齊安,今兒這是怎麼了?你還親自擦酒杯?”
齊安的眼裡有無奈有羨慕,語氣裡卻有些嫉妒:“還能怎麼,有錢人包了場子唄,人家說了,不喜歡人多,我擔心她們幾個不會做事,只好親自來咯。”
我點點頭,有些失落:“哦,既然如此,那我改天再來好了。”
“誒,等等,”齊安拉住我的手說道:“既然來了,我怎麼能讓你就這麼走了?趁著那人沒來,我請你喝上一杯。”
話音剛落,她就已經拿出一瓶紅酒,倒了半杯遞給我,“這是05年的拉菲,我特意給你留著的。”
我晃了晃酒杯,醇香四溢,我記得第一次接觸拉菲,是因為我的男朋友,不對,是前男友,一想到這裡,我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眼角有些幹。
齊安用指腹摩擦著酒瓶上的木塞問道:“說說吧,是不是有心事?陽子怎麼不和你一起?”雖然這樣問著,她的眼神卻告訴我,她已經知道了一切。
我低頭沉默了片刻,表示默認她心中所想後勉強笑道:“你這麼聰明,叫別人怎麼活?”
齊安輕聲嘆息:“不是我聰明,是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
再一次短暫沉默後,我說道:“是的,我,和陽子分手了。”
齊安沒有太多的錯愕,但當她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外頭傳來刺耳的剎車聲,隨即是一個男人嘶啞的怒吼。
“沒長眼睛啊你!”
回覆這個怒吼的,是一個年輕女子尖銳的嗓音:“你說誰沒長眼睛?!”
齊安已經是見怪不怪,聳聳肩道:“這裡是鬧市,人多車多,經常...”她的話沒有說完,鈴鐺在玻璃門被推開時響起。
02
“糟糕!”齊安放下擦拭的酒杯說,“他們來了。”
她轉身推開平時更衣休息的暗門,推著我入內:“蘇然,要委屈你了,快進去躲著,等結束了,姐請你吃大餐。”
當然,我別無選擇。
這間小屋與外面有格調的裝修截然不同,屋頂的吊燈平均每秒都要閃上兩下,牆角堆滿了瓦楞紙箱,一張缺角的木桌上放著幾個玻璃水杯,我環顧之後並沒有找到可以坐下的地方,只得揹著手靠在桌邊。
突然想到沒有跟著一起藏起來的手包,有些頭疼。
這裡的房門並不隔音,我能聽見外面的響動,高跟鞋的聲音很是明顯。
有錢,有對象,真好,包一個大場子,就為了談個戀愛。我忽然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但是下一秒又覺得自己不可理喻。
屋子不隔音,所以並不是我有意要聽外頭的對話。
“剛剛為什麼不幫我說話?!”女人尖銳的嗓音未改。
“別生氣啦,小事一樁!”回答她的男人有些無奈,我似乎能感覺到他尷尬的笑。
哪曾想,女人並不給他面子,而是繼續嚷道:“秦慕!今天是你找我求和,發生了這樣的事,你不幫著我說話也就算了,現在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我告訴你,複合別想了!婚也別想結了!咱們今兒必須分手!”
外頭安靜了良久,男人才繼續問道,語氣竟帶著些許哀求:“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好啊,我今兒就講清楚你該怎麼做,第一,我在公司的股份,我要全部撤走,第二,房子是我首付,所以歸我,不過,尾款你不用再繼續支付!”那女人頓了頓,“第三,打今兒起,我就和你一刀兩斷,兩不相欠!”
今兒是什麼日子,天妒良緣麼?我想著,不禁又覺得可笑,笑自己的那段戀情哪裡算得上良緣,不過是委曲求全堅持了五年。
外頭的男人強壓著怒火道:“周曉曉,以前旁人說你是因為錢,我不相信,甚至幫著你說話,現在看來,你果然是蛇蠍心腸。”
女人只是冷笑:“呵,你早就該明白。”
“行,給你股份,買房送你,是我做過的兩件蠢事,我認了,你統統拿走!至於愛上你這件事,我從未像現在這樣後悔過!”
女人是徹底絕了情:“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這原本是浪漫的酒吧燭光晚餐,如今變成了分手戲,我忍不住想要感嘆這人間世事難料,上一刻在天空飛翔,下一秒就會跌落谷底摔得粉碎。
我不知道齊安此時此刻在做什麼,但我想她一定尷尬得要死。
不巧的是,我的手機在這時候響起。
03
“秦慕,你說的包場就是這樣?”那個叫周曉曉的女人留下了這句話後,就推門而去了,只剩下叮叮噹噹的鈴鐺和一直停不下來的手機鈴聲。
此時此刻,我不知是該出去掛掉電話,還是等著它自己斷。
齊安的聲音響起:“先生,實在是對不起。”我猜她一定是在找我的手機。
現在,我不記得我當時怎麼就一時頭腦發熱走了出去,如果說是註定,那也未免太矯情了一些。
“對不起。”我掛掉電話後,面無表情的道了歉。
“沒事。”他嘴角帶著苦笑,這是秦慕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秦慕,齊安三人就晾在原地,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店裡頭浪漫的燈光,舒緩的鋼琴曲,都變成了諷刺。
我看著秦慕離去的背影說道:“以前聽人家說,女人要是絕情起來比男人還要狠,我今天算是見識了。”
齊安笑了笑:“這叫做有錢人的世界,我們不懂,連分手都會扯上股份和房產。”
“好了,我也該回去了,”我鬆了一口氣道,“這些消極的劇場,看了兩出也就夠了。”
齊安沒有留我,我走出ISIDORA時,綿綿的細雨依舊滴著。
一輛白色的凱迪拉克閃著大燈,停在路邊,秦慕依靠著車門,正在吸最後一口煙,他笑著說:“你知道嗎,我得感謝你的電話鈴聲,提前結束了不愉快的對話。”
我不覺著好笑,說道:“是嗎,需要我為你慶祝嗎?”
“秦慕。”他伸出手向我表示友好。
我禮節性的回握他的手:“蘇然。”
那時候的我很反感他,覺得這個男人是因為剛剛分手就要重新泡妹,因此,我顯得很冷淡,但是後來,我發現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04
“蘇然?”他的表情,與其說是錯愕,不如說是驚訝,還帶著喜。
“嗯。”
他指了指一里開外的廣告牌上的女子說道:“那個,是你?”
我點頭:“嗯。”
他不可置信的打量我:“你,怎麼不太像……你真的是……”
那天我穿著連衣裙,簡單樸素的外套,沒有化妝。
“你沒有看錯,我就是《遙遙無期》的作者,難道在你心中,我就應該穿得花枝招展,濃妝豔抹,開著豪車?”
他似乎聽出我語氣裡的諷刺,有些自嘲道:“是我膚淺了。”
隨後他發表一大堆他對我的書的讀後感,最後從錢包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顯得有些拘謹:“我希望我們以後能有合作。”
我看著總經理三個字,我知道我應該不會有機會和運輸公司合作,但我沒有立馬回答他,只是點頭說了謝謝。
再見到秦慕,是在一個月後的國際會展中心。
當時展覽的是來自全世界各地的豪車,名車,因為不要門票,不少人只是為了一飽眼福,我就是其中一個。
逛過幾個展館之後覺得有些累了,就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
我沒有想過我會看到一個很“狼狽”的秦慕。
05
他跟在一個個頭高大的外國男人身後,那人走得很快,讓秦慕也不得不加快步伐緊跟著,他一邊雙手比劃,一邊說著些什麼,外國男人偶爾才搭上一句。
我看著他們走出展館,那個外國男人徑直上了自己的車揚長而去,秦慕則站在原地目送。
我看見他回到自己的車邊,撕下車身上的罰單一臉茫然,他上了車,沒有馬上發動。
那輛車已經不是一月前的凱迪拉克,而是一輛黑色的,普普通通的國產,我很意外,但並沒有過去和他打招呼。
夕陽西下時,我離開了會展中心,緩緩漫步在外面的公園內,有剛剛放學的中學生們騎著自行車一路歡笑,有早早吃過晚飯外出散步的老人,有年輕的情侶手牽手,中年夫妻討論著開支,偶爾有忙碌於工作的人講著電話,匆匆路過。
春末的風落在臉頰很舒服,我坐在一棵大樹下的木椅上,閉上眼睛深吸著此刻乾淨清香的空氣。
“你的專訪上談到你曾去美國治療抑鬱是嗎?”
秦慕的嗓音傳來時,我有些不高興的皺眉:“有人說過你喜歡神出鬼沒嗎?”
“我怎麼知道是不是你先跟蹤我?”
“你哪裡來的自信認為我會跟蹤你?”
“好吧,我只是沒想到蘇大作家會喜歡車展。”
“不然呢?”
秦慕說得很認真:“我以為你會喜歡文化展覽,譬如油畫展一類的。”
“那如此說來,秦大老闆應該喜歡錢展咯?譬如美元,英鎊,歐元?”
到現在,我還清晰記得秦慕尷尬的臉,不禁會笑出聲。
06
半晌,我打破沉默,問道:“你的車呢?”
“賣了。”他隨口一答,佯裝很輕鬆,但我聽出了他語氣裡的不捨和遺憾。
“那天你也聽見了,她幾乎撤走了一半的股份。”秦慕嘆息著,但嘴角帶著笑,好像這一切又不是發生在他身上,他只是在講別人的故事,“現在資金困難又急需週轉,至於車嘛,沒了還可以再回來的。”
他總是這樣,說的每一件事都好像不關己,但他的眉目間又帶著憂傷,說著不需要任何人陪伴,實際上卻比任何人都要孤獨。
那天,我和他就在大樹下聊了很久,沒有實際性的內容,說的都是他讀書時期的趣事。
隻字未提他的前女友。
走之前他說:“蘇然,以後每個週末的這個時候都來這裡好嗎,我發現和你說話,很開心,真的。”
他雖這樣說著,實際上整個談話過程,我都很少發言,只是默默看著他,他笑,我也笑,僅此而已。
“好。”我答應了他。
07
六月的天氣逐漸燥熱起來,然而大樹底下的約定,我們都遵守著。
我看著他抱著一束花快步而來時,下意識的後退著:“你幹嘛?”
秦慕憨笑著遞給我:“見面禮,別誤會,這是友誼的玫瑰。”
說實在的,聽到友誼的玫瑰花,我是有些失落的。
秦慕是個很優秀的男人,留過洋,有事業心,有人人嫉妒的外形。
這樣想著,我便不小心說出了口:“你這麼優秀,為何她還要離開你?”
“嗯?”
那時候慶幸秦慕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但現在寫下這段往事的我,卻很後悔當時沒有繼續問。
但又如果當時的我就知道那些玫瑰,是他再次挽回前女友而失敗的象徵,也就不會繼續有那麼多遺憾了吧。
那以後,他每次見我都會送上99支玫瑰花,口口聲聲說這是我陪伴他,而得到的禮物。
每次帶來的故事,時而歡笑,時而悲傷,一來一去,我幾乎對他的過去了如指掌,他卻一點也不瞭解我。
見面送玫瑰花的習慣,一直堅持到了2016年8月6日那天。
那天,秦慕沒有如約而來,一開始我只當他是因為公司的事情纏住了身,沒有多想,也沒有打電話問候。
夏天,天黑得晚,我在樹下靜靜坐了一個小時,燥熱的風一遍一遍吹過,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傻,我與他不過見過幾次面,算不上知心朋友,更別提交心,他不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沒必要難過些什麼。
雖然這樣安慰自己,但我的心還是空落落的。
08
第二天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發現沒有秦慕的留言時,我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在紙上草草寫下:人心難測四字,隨即又撕得粉碎。
看著三個月來他送的玫瑰,足足有1188支,有的已經枯死,但我沒捨得丟掉。
我時常在想,我不是愛上了他,而是剛剛單身的孤獨和寂寞讓我看起來好像被他吸引。
鬧市街區的廣告牌上已經不再是放大的我,秦慕,就好像我寫的那些文字,熱鬧過一陣之後,就散了。
九月初的時候,齊安打了一通電話給我,叫我趕緊來她的店裡。
時隔一月,就在我以為我快忘記秦慕的時候,我又見到了他。
他坐在輪椅上,面朝玻璃窗,背對著我。
場子已經被清空,非常安靜,只聽得掛鐘滴答滴答走著,齊安和她店裡的人都躲在角落裡。
我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沒有問他為什麼會這樣,他倒先開口:“對不起,那天我失約了。”
“你?”我想問,但問不出口,我害怕戳到了他的痛處。
09
他轉過輪椅,還是帶著笑:“那天走得急,出了點小車禍,哪知醫生不讓我走動,整整躺了一月。”
“那你為何不告訴我?”說完這句,我又後悔了,後悔自己看起來像是怨婦。
他輕聲笑:“這不是怕蘇作家嘲笑嗎?也沒什麼大事,我現在不起來,是想再感受一下被人推著走,有多麼幸福。”
“這幸福感給你帶來了什麼?”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玫瑰說道:“愛情。”
實際上,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他說的是我,因為那些玫瑰花的確是送給我的,可是……
秦慕清清嗓子道:“今天,我要來向你公佈我的喜訊。”
“嗯。”
他的語氣中有難掩的興奮:“我要結婚了!”
“恭喜你啊!”只可惜新娘不是我,我在心中默唸,別過頭拿起玫瑰花,不想讓他看見我眼中的失落。
“這些花,是我要感謝你的,丫頭,若沒有你,我不知道怎麼度過那些黑暗時光。”他笑著,是真心的笑,“謝謝你。”
我手中的99支玫瑰花變得好沉重,我不知該拿起還是放下,只好點點頭,什麼話也沒說,只有笑,只是笑著笑著,我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幸而祝賀的人群蜂擁而上,幸而看見她的未婚妻的笑顏,幸而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10
一年來,市區廣告牌上的人換了又換,最終變成了秦慕,最具實力的年輕企業家。
齊安坐在我家陽臺的搖椅裡,月光恰好傾下,她說:“你知道他結婚為啥要感謝你嗎,如果不是急著趕去赴你的約,他就不會出車禍,也就不會去醫院,如果不去醫院,他就不能遇見他的護士老婆,明白了嗎,無形之中啊,你丫還做了件好事。”
最後一次見到秦慕,是2017年6月13日,他32歲的生日,他告訴了大家,他媳婦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
我遠遠看著他猶豫微醉而泛紅的臉頰,想著那些早已經枯死,被我裝進黑色口袋,卻還是捨不得丟掉的玫瑰花。
如今又是隔四個月,我再沒有見到他,如同約好了一般,他也沒再找過我,我的朋友圈裡能看見的,只有他轉發的心靈雞湯和勵志故事,偶爾有他曬出的全家福。
三個月,13次見你,你送了我1287支玫瑰,換來的竟是再也不見,若我歸還這些玫瑰,能否換來永不再見。
我寫下這些字的時候,又嘲笑著自己的幼稚。
—END—
今日討論:其實挺不喜歡這個男生的,或許一直以來都是在跟女主角玩曖昧吧,送前女友的玫瑰被退回來又用來哄女主,典型的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只可惜女主還傻傻地給別人當了備胎。你們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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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好啊,我是何德愷,人稱愷叔,是一個最老的90後帥大叔,愷悅文化的創始人兼CEO。
我是一個情感勵志作家,出過四本書,寫過很多暖心的小故事。
走過幾十個城市,也愛過幾個人,雖然都愛而未得,不過依舊相信總有一個人在未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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