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唐朝末年的時候,青城山三溪絕谷中住著一戶人家,姓徐,主人的名字叫徐耕。
徐耕從小就能幹好學,勤於農耕,把家庭管理得井井有條。他家雖不富裕,但遇到別人有困難時就慷慨相助,深受鄰里敬重。
因為人緣好,大家對他的評價很高,所以剛成年就娶了媳婦。結婚第二年,夫人為徐耕生了一雙鳳胎。他正要去上皇觀許願,上皇觀的瘸腳道士卻上門賀喜來了。
徐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何喜之有?”
瘸腳道士笑笑。“讀過杜甫的詩嗎?憶昔霓旌下南苑,苑中萬物生顏色。昭陽殿裡第一人,同輦隨君侍君側。貧道觀先生之女雙雙福分非淺,定會大富大貴。”
徐耕雖半信半疑,仍竭盡全力教導二女。
兩位女兒年幼的時候,很乖、很聽話,她們常到三溪玩耍。
那時的三溪深藏在蒼樹綠蔓之間,時而涓汩悠悠,時而潛流潺潺。坡邊小徑,野花朵朵;溪中石步,碧水浸漫;五色魚蝦,悠悠遊弋;幾隻山麂,伏溪細飲;幾隻鷺鳥,潭中撲戲。碧溪時而蜿蜒曲折,像綵帶般飄逸;時而隱沒於綠樹深花、青藤繞架的濃綠叢中;時而陡然消失於懸崖,又從山的那邊悄然地冒了出來。
姐妹倆像出籠的小鳥,奔跑於突兀的蒼崖之下,戲逐於花蔓綠茵之間,和山鼠逐越,和小鳥和鳴,摘小花戴於頭上,漫步於溪水中照花容、逗痴魚。
高興中,妹妹銀花說:“姐姐,你看!”金花順著妹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如蟬翼的薄霧漫過曠坡,罩住了被花團簇擁的小溪。
金花正看得高興,只聽見銀花已即景吟出:
綠幛暗溪徑,曠林流輕紗。
星露點屐雅,碎步溼裙衩。
這時,溪邊竹林中傳來清脆悅耳的鳥鳴,金花忙接上妹妹的詩吟道:
斑鳩啼春竹,項鼠吐松渣。
嬌山隱溪彰,晴嵐滿香花。
竹林氣勢磅礴,如天地之屏。微漾的林波,吸引了姐妹倆,她們到了竹林中才知日已西斜。
金花又來興致了,便脫口成詩:
萬竿筇竹日影西,風拂柳絮英滿溪。
黛色山樹煙霞麗,橫笛牧童斜笠低。
銀花亦很有興致地吟道:
細雨無聲竹海悄,風吹林嘯似雨瀟。
斑圈亮映天地小,望穿梢幕白雲飄。
穿過竹林,前面是絕壁陡峭的險峰。兩姐妹攀荊藤,踏懸崖,過羊腸小道。時而頭頂空山,任由白雲飄鑽頭頂;時而險立樁篼,身懸萬頃壑霧之中。飛泉濺珠面頰,好生快意,驚飛了林中鳥,吒走了崖中獸。
愛詩的銀花,邊喘氣邊吟道:
五色飛泉夕露霽,山空樹蒙月蒜低。
千祥萬瑞漫峽壑,回首驚悸上天梯。
金花也不示弱,面對遠處的大面山吟道:
大面青峰巒疊巒,千里平疇一線穿。
晚霞夕照西坡燦,東逝流水豔陽天。
爬著爬著,突然濃霧慢慢升了起來,遠山近樹變得混沌模糊了,只有趙公山的頂尖還在霧中時隱時現。陣陣清泉飛鳴,如訴如泣;忽而山風嘯林,令人毛骨悚然。
銀花有些傷感,輕聲吟唱:
趙公漫漫光幻,彭祖檬漯秀眷仙。
虎嘯一聲驚天遠,絲竹催淚應群山。
徐耕在家等到紅日偏西,仍不見女兒回來,心如火燎,急匆匆地上山去尋女兒。徐耕想,兩個女兒不是玩過了頭就是迷了路。他熟悉三溪一帶的地形,對山中的每一條路都瞭如指掌。於是,他攀絕崖截近道,終於找到了迷困於山中的閨女。
回到家中,徐耕沒有責怪女兒,只是問女兒:“你們說說,三溪這個地方,啥子最好?”
銀花搶著說:“竹林,竹海。”
“為啥?”
“因為只要人到林中,就有剪不斷的纏綿情。”
“好,你們這麼鍾情山竹,我們就各人吟一首來抒情,如何?”
“好啊,好啊!”銀花贊同,隨即吟道:
勁竿青青無俗名,好竹連山映明晴。
幽林光中同一笑,人間何處不真情。
金花聽了,接著吟道:
竹筍漫漫不言遲,一場春雨正當時。
亦嘆漢宮生義竹,可憐天下父母慈。
徐耕誇讚了女兒一番,亦吟道:
竹路為泉松下眠,茅舍彌菸絲莞弦。
捋須沉吟琴棋畫,耕讀傳家頤天年。
自此以後,父女仨更加互敬和睦,兩個女兒的學業也長進不少。
光陰荏苒,金花銀花不知不覺到了花季年華,出落成了水靈靈的一雙美人兒。
有一天,金花銀花纏住父親說:“爹,我們都這麼大了,還沒有去過上皇觀,好可惜啊!”
徐耕也覺得該帶女兒出去見見世面了。於是,父女三人出了家門,來到了上皇觀。
剛到山門,瘸腳道士就迎了出來。十幾年不見瘸腳道士,他仍然原貌原相,一點兒沒有老。瘸腳道士吟道:
千古上皇藏玄機,鳳啼五德樂相信。
雁性隨陽生萬象,文野質勝不遠期。
徐耕聽了,現出驚愕,請道士指點。瘸腳道士沒說什麼,只示意跟隨其後。四人出了上皇觀不遠,就到了麻姑洞。到了洞前,瘸腳道士講了麻姑的故事。
剛講完,銀花對著麻姑洞即興吟了一首詩:
寸池三世見桑田,嫵媚裸浴嘲世間。
禍水原來欺人淡,千古洪韻續明天。
徐耕聽了一驚:女兒今天怎麼啦?當著道長不好問,只好隱於心中。
回到上皇觀,道長請三人用餐。道長捧出一罈茅梨酒,給每人斟了一碗。銀花一看,酒液像血,臉上現出懼色。道長說:“這是前朝貴妃娘娘落難青城山住在麻姑洞府時釀出的絕世佳品。”
銀花一聽,才轉懼為驚、轉驚為悲,信口唸出了幾句詩:
馬嵬驚雷生離怨,殘亭虎圈嘯悲歡。
麻姑洞祠釀佳液,紫蔓幽篁陡崖邊。
啼血猩紅榴裙豔,馥郁馨香勝驪山。
君王何須薄情戀,後世嬪妃要擎天。
徐耕一聽,大驚失色,忙起身對道長說:“小女從未見過酒,聞了酒氣就說胡話,請道長當作沒聽見。”說完急忙把話岔開,聊其他的事了。
金花和銀花慢慢長大了,不僅貌若天仙,還詩絕詞妙,遠近聞名,被譽為“青城雙嬌”。
於是,來提親的人絡繹不絕,踏破了徐家門檻。二女一心要以詩招親,徐耕依了她們。以詩招親的消息傳出去以後,無字墨的富家子弟、粗俗文人少了,略有文墨或詩詞文章略有造詣的問親者仍不少,總想摘取青城山的兩朵奇葩。
有天,富甲西蜀的富公子自恃家有沃田萬頃,想以此博取雙嬌的歡心,於是大搖大擺地到了徐府,自鳴得意地吟起了求婚詩:
簡計良田邊不見,陳谷未盡著筋的。
青牆用閤兒重院,美納雙嬌富貴添。
富公子滿以為雙嬌會在意其萬貫家財出來迎接,等了一陣,不見動靜正要再吟一遍,徐耕出來了,並把金花寫的詩給了富公子。富公子一看,上面寫著:
家財萬貫何足罕,豈戀一田一崖山。
朝飲潭下春花水,暮浴江尾貝礫灘。
富公子自知沒趣,走了。
不久,又來了一位文公子。文公子也在雙嬌門前吟了一首詩:
聖賢詩書讀萬卷,錐股懸發嚼字篇。
攀龍附風功名就,轎迎雙嬌富貴添。
文公子剛吟完,徐耕就送來銀花寫的詩:
狀元及第前程遠,東床夢寐流唾誕。
淡味村姑何須戀,書中玉屋砌明天。
文公子讀完,知雙嬌看不上自己,走了。
徐耕剛進屋,就聽見從山嘴方向傳來清脆洪亮的馬啼聲。出門看,遠處一匹棗紅馬奔了過來。棗紅馬在院前停住,從馬背上跳下一位魁偉的壯士。壯士見了徐耕,行了禮。
徐耕還禮後問:“請問尊姓大名?”
壯士麻利地取出紙和筆,寫了一橫加一橫,遞給徐耕。
徐耕一看,見紙上寫著:
鎮山威。幸蜀潛來運,梅機嘯字輝。
徐耕不解其意,遞進屋給兩個女兒看。金花和銀花早就聽出今天的馬踏聲與往日不同,想看個究竟。姐妹倆往外一看,眼睛亮了:既有武將的威猛非凡,又有文士的儒雅大方。金花心動了,穩重的銀花攔住了她,說:“姐姐,莫忙,看了他肚裡的墨水再說。”這時,父親進來了,告訴來人是王建。
王建,當今蜀王,雄才大略,蜀人無不知曉。考他一考!金花寫了四句詩,由父親轉給王建:
案角烏黑四方盤,羊毫細細點線緣。
一線橫亙隔海水,龍飛鳳舞求寸天。
王建看了,馬上回詩一首:
金屋藏船浪航遠,槳槁緊靠濃釅填。
馴狼臥水尾先溼,一筆江山萬頃原。
姐妹相視一笑,覺得沒相錯人。銀花回詩一首許了親:
要是石盤去揚帆,珠連璧合天地緣。
慶幸雙嬌待閨眷,急馳龍駕迎風鑾。
於是,王建慕其美、嘆其才,納雙嬌為妃,把她們稱為大小徐妃。
後來,小徐妃生了王衍,王建賜小徐妃為“花蕊夫人”。王建死後,王衍即位,進冊生母小徐妃為“順聖太后”、大徐妃為“翊聖太妃”。
王建駕崩後,小徐妃思夫心切,飯無味、寐不思,悶悶不樂。王衍突然想起,父皇和母后識於青城、戀於青城,必是母后思念青城。若陪母后、太妃遊青城,不就解悶散心了嗎!於是,王衍鑾車鳳輦出行,浩浩蕩蕩地到青城駐輦。王衍陪母后、太妃遊了三溪,母后、太妃心情好多了。再遊了金華宮後到了金華頂,母后、太妃心胸更加開闊。太后、太妃在道觀和女道士切磋道義後,思維敏捷了,詩興勃發了。小徐妃走一路,吟一路:
再到金華頂,玄都訪道回。
雲披分景象,黛鎖並樓臺。
雨滌前山淨,風吹去路開。
翠屏夾流水,何必慕蓬萊。
大徐妃也不甘寂寞,也是走一路吟一路:
碧煙紅霧撲人衣,宿露蒼苔奇石危。
風巧解吹松上笛,蝶嬌頻捋臉邊脂。
同尋僻路相攜手,暗指遙山學畫眉。
好把身心清淨處,角冠露帔事希夷。
王衍陪太后、太妃玩得正高興,接到成都急報:邊庭起狼煙。太后、太妃急催皇兒返京,於是王衍和太后、太妃依依泣別青城。臨行前,先是太妃傷感於對青城魂牽夢繞:
翠驛江亭近玉京,夢魂猶是在青城。
此來出看江山景,卻被江山看出行。
太后接著也抒發了對青城的萬般留戀情:
周遊靈境散幽情,千里江山暫得行。
所恨風光看未足,卻驅金翠入龜城。
王衍即位初期,也像王建一樣雄才大略。回京後,調集精兵良馬,掛帥親征,一舉平息邊庭戰事,蜀地又是連年太平。
於是,王衍又陪太后、太妃再遊青城,駐上皇觀。那是春末夏初,青山滴翠、碧泉流光、鶴鷺剪雲、道聲傳情。太后憶念瘸腳道士的預言,十分感慨,深情地吟道:
靈觀上皇五雲天,冷月春陽變數間。
青山不老宇新麗,難賦深情社鼓喧。
太妃亦十分感慨,吟道:
秀水青山隱上人,冷眼天下敗與成。
一絲愁苦凝眉下,皇朝天佑日日騰。
太后、太妃省親三溪,重見昔日故景,觸景生情,即興唱吟道:
早與元妃慕至玄,同躋靈嶽訪真仙。
當時信有壺中境,此日親來洞裡天。
儀仗影交寥廓外,金絲聲揭翠微巔。
唯慚未致華胥理,徒祝昇平卜萬年。
來到三溪口,見到懸瀑、山霧、蒼巖、幽竹和倒映碧潭的遠山近樹後,太后被奇景陶醉了,即興吟了一首:
千尋綠嶂夾流溪,登眺因知眾嶽低。
瀑布迸春青石碎,輪茵橫翦翠峰齊。
步黏苔蘚龍橋滑,目閃煙嵐鳥徑迷。
莫道穹天無路到,此山便是碧雲梯。
太妃在遊歷中,亦是靈銳不減,與太后對吟:
獲陪翠輦喜殊常,同陟仙程豈厭長。
不羨乘鸞入煙霧,此中便是五雲鄉。
登尋舟壑到玄都,接日紅霞照座隅。
即向週迴巖上看,似開曾進畫圖無。
前蜀鹹康元年(925),後唐大軍三路犯湖,在青城山欲得道昇仙的王衍才初感震驚,親駕至利州(今廣元市利州區)見到了南逃之兵,才信以為真,忙調集各路兵馬禦敵。然而,沉浸於歌舞昇平的各路軍馬已不能戰,紛紛降敵。漢州(今四川省廣漢市)失陷後,王衍再無人馬,最後舉國降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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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太妃和衍皇北解遇害的消息傳到青城三溪,徐耕痛不欲生。早在金花、銀花被選入宮時,徐耕就心緒不寧、惴惴不安,他曾詠道:
世人擇婿重高攀,宮圍偶人無心歡。
朝祈明慧合天意,暮願清平天下安。
如今,得知女兒和皇帝遇害,徐耕悲愴地吟道:
天意難測怨黃天,誤把三溪當仙苑。
榮華富貴非定數,方慕民間融融歡。
蘭字堯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都江堰市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曾任都江堰二片區人大秘書長,鄉鎮顧問,人大辦主任,教委副主任,科協副主席,老齡委副主任,公司副總經理,成都市、都江堰市、彭州市及大邑縣誌辦特聘主編,多個生產協會秘書長。出版各類專著35部,發表作品數百篇,近800萬字。其名字收入中國文藝家傳略和中國民間文藝家大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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