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盖伊·特立斯,张伟丽

文字界最青睐的体育运动员前三名一定有一个席位属于拳击手。前有马克·吐温的《一块牛排》,后有当代非虚构大师盖伊·特立斯写弗洛伊德·帕特森的《失败者》,最近还有国内《人物》杂志对中国第一块UFC金腰带获得者张伟丽的报道。

这些文章不仅是对文中拳手的记录,作为一篇优秀的文字作品,它们在写作上的优点也很明显。

1

一块牛排的文字像雨点,又像拳击手的每一次出击,一字一字敲击在你的耳边。而言语间的叹息,恰如老拳手的叹气。

“这是一张典型的、职业的、拳击手的脸;一张在拳击台上混了多年的脸,这张脸上因此而形成并突现了那种斗兽的一切标志。这明显是一张阴沉的面孔,而且面孔上的特点都瞒不过人们的眼睛,胡子刮得光光的。嘴唇走了样,构成一张极为难看的嘴巴,就像是脸上的一道伤疤。他的下巴显得好斗,野蛮,笨重。他的眼睛转动很慢,眼皮沉重,在紧锁的浓眉底下几乎毫无表情。

……

总之,这是一张在小黑巷子里或偏僻地方叫人害怕的人的脸。”

《失败者》的开头让人惊艳,它描述了一个拳手的日常,可这个日常本身就具有吸引力,其环境,环境中人物的动作,都让我们好奇,是什么样一个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那幢白色的房子好像无人居住。但是,偶尔这些小动物发出的声音太吵时,就会亮起一盏灯,打开一扇窗,飞出一个可乐瓶,穿过黑暗,砸在垃圾桶上。但大多数时候这些动物都不会受到打扰,一直到天亮。清晨,白房子的后门慢慢地开了,一个宽肩膀的黑人走出来,身穿灰色的运动衫,脖子上搭着条白毛巾。”

《人物》对张伟丽的报道很详实,但关于张伟丽,最打动我的文字,其实是她自己写在微博上的那些。她仿佛拥有天生的新闻敏感,觉察得到事情的细微变化。夺冠后10天,她和团队到阿布扎比去,遇到了三件小事。分别是:

他们去一家餐厅吃饭,经理说穿短裤不让进,但知道他的客人是一位UFC冠军后,立马请进;她的教练买纪念品想要个折扣被拒,这时张伟丽穿着UFC的衣服过来了,销售人员指导她是UFC冠军后,直接把纪念品送给了教练;一位外国人看到张伟丽后走向她做自我介绍,张伟丽以为他要合影,结果那人说,他以前在人民大学做英语老师,现在回到了英国,但可以为了张伟丽回到北京免费教她英文……

这些都来自张伟丽微博的真实记录。它们是非常好,非常有趣的细节,甚至可以直接放在一篇特稿文章的开头。是的,她是一位新科UFC冠军的街头奇遇。这位冠军来自UFC最看重的海外市场,这个市场已经为第一块UFC金牌奋斗多年,但直到今年的8月31号,才由一个女拳击手实现了这个愿望。而这仅仅是这位女拳手的第5场UFC比赛。

2

当代中国年轻大众对中国拳击的认识要从邹市明起,这位两届奥运冠军的人生充满了新闻性。

31岁从业余拳击转战职业拳击,带着孩子参加了最火的真人秀,综艺结束后不久,他获得了自己第一块职业金腰带,赞誉扑面而来。后来按照规则,他国内举办了一场拳王卫冕战,精挑细选的对手来自日本,对手的另一个职业是居酒屋送酒工。在职业拳坛,挑选合适的对手以拿走或捍卫金腰带是常规操作。但邹市明输了。

毫无疑问邹市明是为中国拳击做出卓越贡献的人,但从职业拳手的层面看,似乎在他输给木村翔之后,大家对他重新站在拳台上的期待就用光了。他已经38岁了,几个月前,他刚刚迎来了自己的第三个孩子。

张伟丽的故事是与邹市明不一样的写法。

严格意义上讲,邹市明是拳击手,而张伟丽是综合格斗选手,后者在比赛中,可使用的武器除了拳,还可以有腿,膝,肘,甚至过肩摔。在职业化程度极高的运动项目中,通往冠军的路上,所有的商业技巧都是锦上添花,绝对实力才是基础。

张伟丽分享过帮她夺冠的教练团队,2 个站立教练(泰拳和拳击),1 个巴西柔术教练,1 个 MMA 教练,1 个中国跤教练,1 个体能教练,以及 1 个战术总教练兼俱乐部老板,还有康复师团队和其他团队成员。冠军是一个团队进行严密科学刻苦运作的结果。

另一方面,如IBF女子迷你轻量级选手蔡宗菊所说,拳击是穷人的运动。世界冠军蔡宗菊一直住在宿舍,和师兄们住在一起。节目《奇遇人生》拍摄时,阿雅和宋佳去蔡宗菊的宿舍做客,她们一起挤在狭小的房间的小四方桌上吃夜市打包回来的小吃。张伟丽获得UFC冠军后,拒绝了一次几十万的商业活动,还是和从前一样跑步,训练。她的目标很远大,她要卫冕7次UFC冠军,这样以后的金腰带上,都会绣上一面中国国旗。

但成为冠军之前,蔡宗菊和张伟丽都是中国北方农村的一个普通小姑娘。蔡宗菊来自山东,张伟丽来自河北。张伟丽说过,在她刚开始训练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拳击是男孩的运动,但当她夺冠后,这些声音一个都没了。

3

回到最初那个问题,为什么拳手的故事更容易击中作家敏感的神经。因为它是属于个人的故事,这个故事里当然有团队,但团队都是为一个核心人物服务的。这个核心人物的个人素质,个人精神,个人品格,个人表现,能够在他所从事的运动中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且将完全影响比赛结果。与足篮球等团队相比相比,拳坛上有一种更为显著的个人主义。

与此同时,拳击是肉体与肉体的较量,你的每一拳都在对手的身体上留下印记,同样的,你身上的每一个印记标记着你经历过的每一个如暴雨般的击打。我们见过张伟丽的手,她握起的拳头上,关节处结了深紫色的痂。而这双手,曾经两年内打烂了4副拳套。

当然有不少人为伟大的足篮球及足篮球运动员作传,那是另一种记录,关乎美,关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关乎个人抉择,与之相比,拳击首先是更为个人的竞技。这些被选中的拳手,更符合一个人物故事的需求,里面有个人的挣扎,有背景,有环境,毕竟在国内,一个拳手要对抗的除了对手还有他的成长环境。拳击,是赤裸着的草根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