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朋友知道1853年的黑船事件。一些人以為,這是日本人與美國人交往的開始。實際上,早在3年前,就有一些日本人因海難而生出一段奇遇,最終,也成為海軍少將馬休·佩裡率艦到日本要求通商的契機。
話說,1850年10月29日,往返於江戶與兵庫的清酒專運船榮力丸,自江戶回程中,在紀州海域遭遇狂風暴雨,一時之間,船員均以為將不久於人世,惶恐不已。
也是他們命不該絕,儘管被吹得離海岸很遠,卻活了下來。
茫茫大海,不知方向,他們只能節水省食,盼著能被哪條路過的船隻救下。
(榮力丸 繪畫)
奇蹟般地,他們竟然生存了53天,最終被一艘從中國開往舊金山的美國船奧克蘭號(Auckland)救下。
美國船沒把他們送回日本,而是帶著他們到了舊金山。
很多人都惴惴不安啊。
因為德川幕府當時奉行閉關鎖國之策,除與清朝及荷蘭有小規模的貿易之外,並不與其他國家交往。民眾擅自出海者,或殺或關,絕無好命。
可已經到了美國,又能怎樣?既來之,則安之唄。
何況,他們的到來,引起了轟動。就像後來日本人瘋狂圍觀勾鼻深目的西洋人一樣,當時也沒見過多少世面的美國瓜眾,群起圍觀這些東方人。
(美國報紙上的榮力丸船員)
美國人很熱情,帶著這些日本人到處參觀,極大開拓了他們的眼界。
他們中有一個叫利七的,十分有心。他本來很聰明,博聞強記,每到一處,都會把當地的人情風俗都深記在心裡。這也為他回國後受到重用,打下了基礎。
後來,漂流民們被從奧克蘭號轉到坡克號(Polk)上,並隨船生活了一年左右。有些人學會了一些英語,能與美國人對話。
他們說,自己思鄉心切,聽說從中國廣州可往上海,而浙江有船前往日本。希望能被送往中國,自行回去。
1853年初,從中國南部輾轉北上,他們到了上海。
此時,太平天國氣勢如虹,跟清軍打得正烈。當時的日本,幾百年未見過大規模的戰爭了,這些漂流民,對打仗十分有興趣。
而利七,自然是細心觀察方方面面,都寫在紙上,記在心裡。
他們本想去南京,近距離地看看太平天國的核心區是什麼樣子,無奈各種原因之下,並未成行。但上海,也足夠他們冒險了。
當時太平軍亦在攻上海,城內商民,哭聲震天。洋人們也十分恐慌,拉起了一支隊伍。漂流民中,也有六人受僱守城去了。
(最早照相的日本人巖藏)
但這次,有驚無險地過去了。太平軍並未攻到上海。
然大戰之前那種緊張氣氛,讓過慣了太平日子的漂流民們,十分震駭,覺得自己也是命懸一線。
他們穿的衣服,接近太平軍;而他們的髮式,又與清軍有點像。真要混戰,死在任何一方手裡,都沒得道理可講。再說了,就算能被認出是外國人,但槍炮不長眼啊。
如果說在美國,他們過的是燈紅酒綠的小日子,那麼,處於戰爭旋渦裡的江浙一帶,一年多時間裡,則可以說是日日不得安了。
這種情況之下,他們自然更想回家。
1854年7月12日,他們乘源豐號離開浙江乍浦,10天后回到了日本。
此時的日本,已非他們離開時可比了。
他們在中國期間,美國海軍艦臨江戶灣。儘管早在一年之前,就已接到荷蘭國王的信件,告知美國人可能會去,但幕府並沒有多少準備。美國人真來了,他們慌亂不已。
他們回國之前三個多月,德川幕府已與美國簽訂了日美親善條約。這標誌著日本正式被拉進了世界近代化進程之中。
儘管他們受到了審查,但並未被為難,因為此時的日本,需要像他們這樣的人。
利七被所在的鳥取藩安排到藩學尚德館工作,還被允許帶雙刀,每月拿固定工資,顯然,已有武士待遇。
(最早照相的日本人彥太郎)
他將自己的經歷,毫無保留地講給了藩學同事聽,後來被編撰成《榮力丸漂流紀談》一書出版。
書裡,他談到,太平天國起自廣西,官兵從髮型到服飾,全都恢復了明朝樣式。因此,他將太平軍稱為明軍。說明將如何深謀遠慮,攻破南京;還講到明軍北伐清都,20萬之眾,旌旗蔽日……
這本書在日本人被迫開國睜眼看世界的當口,極大加深了他們對於外國的瞭解。
漂流民從來不少,但很多都是添油加醋,說著些怪異的奇聞,而利七的回憶,卻很被日本學者看重,認為可以當成歷史而非小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