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父愛,很難和周星馳沾上邊。
熟悉周星馳的都知道,他的童年回憶裡,沒有爸爸,只有媽媽、姐姐、妹妹。他外公年輕的時候舉家遷往香港,沒有戶口,就把周星馳的媽媽嫁給了一個有香港戶口的窮小子,也就是後來星爺的爸爸。他媽媽生下三個孩子,在周星馳7歲的時候,爸爸跑了,徹底離開了這個家。
幾乎是媽媽一手拉扯長大。
這也間接體現在他日後的電影裡:他試圖描述,曾缺失的父愛。
第一次是12年前的《長江七號》。
周星馳演一個民工父親,兒子周小狄就是他童年生活的真實寫照:家境貧窮,住在破房子裡,在學校因為沒有運動鞋被體育老師罰站,受同學的歧視和欺負。
這個父親是怎麼做的呢?
靠童話和夢境。
他在垃圾堆裡撿到一個“透明小球”(實際上是擁有超能力的太空狗)送給兒子。
這部電影裡,他對父親的描述還停留在“臨摹狀態”:再窮再苦,至少父親這個角色沒有缺席。對父愛的描述,還停留在“我不管吃什麼樣的苦都得讓孩子上好學校”這種表層理解上。
直到11年後,
它以篇幅非常小的4個片段,藏在《新喜劇之王》這部電影裡,不少人都睜大眼睛去找星爺藏在電影裡的喜劇梗,鮮少人注意到,這裡面藏著一位不亞於朱自清《背景》式的父親角色。
朱自清的一篇《背影》,可以說是知名度最高的父親了,也譜寫了傳統式父親的模板:平時無話可說,觀念不合,但在某個瞬間,某個細節“
再加上那個”蹣跚的背影“,代言了無數個沉默卻藏著愛意的父親形象。
周星馳在他的電影裡,也藏著這樣一位父親:
好面子,對女兒的夢想潑冷水,嘴冷心熱,看到別人欺負女兒就要上去理論出頭。嘴上說不支持,最後卻是那個掏錢出力最狠的人。
用現在流行的話就是:
我可以罵你,但絕不允許別人欺負你。
儘管你的夢想很可笑,但我依然默默支持。
別人只關心你飛得高不高,我只關心你飛得累不累。
整部電影,有4處片段,加起來不到5分鐘,卻看到了一份催人淚下的父愛。
第一處:
跑龍套的如夢帶著劇組化的死屍裝回家吃飯,全家人又提起如夢的前途,讓她找份靠譜的工作,如夢堅持要演戲,哪怕是跑龍套。一言不合又被老爸趕出家,叫她“有多遠滾多遠”。
鏡頭的下一秒,是老媽拉著老爸來探班。
看到演戲較真的如夢被工作人員羞辱,事後趁無人時去找那個工作人員理論,被別人罵做瘋子。
這大概是”嘴裡說著一萬遍嫌棄,心裡卻忍不住悄悄關心。“
第二處:
如夢繼續跑龍套。
盒飯被心情不好的大牌演員踢翻。她想重新去領一份飯,卻被工作人員呵斥”跑個龍套,天天想著佔便宜“,最後只能餓肚子。
又被在遠處來探班的父親看到了,一頭白髮跑去找工作人員理論,不敢打對方,就用啤酒瓶扎自己,最後嚇到對方去送盒飯給女兒。
如夢以為被善待而獲得的盒飯,其實是“你以為的歲月靜好,只不過有人幫你負重前行。”
第三處:
如夢遭受打擊。
決定放棄演戲的夢想,回家當個餐廳服務員。鹹魚翻身的老牌演員馬可上門感謝,並告訴她入選了星爺的新人電影選拔賽,幾經挫折的如夢準備放棄。
猶豫掙扎中,她剛開口,老爸就接著話頭,正話反說的把如夢塞上了飛機:
你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拿著!(丟過去早就準備好的錢)
給她買票,買飛機票,頭等座!
前一句是“臭丫頭!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下一句接著問“家裡鑰匙拿了嗎?”
第四處:
如夢抓住了這個機會。
她成為了真正的演員。
在一年後的頒獎典禮上,所有人看著如夢成名前的跑龍套片段都在放聲大笑。唯獨在這裡,周星馳給這個父親安排了20秒左右的鏡頭,看哭了我:
如夢爸爸入座後先是微笑——女兒終於夢想成真了。
屏幕上開始播放如夢跑龍套的片段——他雙眼凝視,表情認真。因為畫面裡的如夢都是龍套角色,大部分都是充當背景而已。
屏幕上繼續播放她演替身被捱揍,被倒吊在柱子上無人關心——他眼裡慢慢噙出淚來,望著不遠處女兒的背影:
原來她為了演戲,受過這麼多苦。
最後宣佈最佳女主角是如夢時,全場都是歡呼聲。他迅速擦乾了眼淚。
所有人都在為她的成功歡呼。
他卻在為她曾經吃的苦而心痛落淚。
編劇是谷德昭在點評這部電影時,特別提到:
飾演女主角父親的演員第一流,好演技不分中西南北,誰看誰感動。
演員演技好,沒錯,但我更唏噓的是,接近花甲之年的星爺,終於對父親有了自己的理解。我第一次在他的“喜劇電影”裡讀到了父愛,這是他和童年遺憾的和解。
從沒有父親,到”通過電影重現父親“,再到”真正理解父親“,因為他懂了,所以能很好地傳達給了演員,演員很好地演繹出來,才有了他作品裡這個無需太大篇幅,卻血肉豐滿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