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有网民称今日头条旗下的抖音平台在搜索引擎广告投放中,出现对英烈邱少云不敬的内容。
随后,北京市网信办、市工商局针对抖音在搜狗搜索引擎投放的广告中出现侮辱英烈内容问题,依法联合约谈查处抖音、搜狗,责令网站立即清除相关违法违规内容并进行严肃整改,并对两家公司违法违规行为将进行立案查处。
这已经是自3月以来,今日头条第三次道歉。最近的一次,是4月内涵段子App因低俗违法信息被永久关停。对此,《人民日报》发表微评称,“犯这种错,抖音让人发抖。犯了改改了再犯,这样的道歉显得廉价,更让人怀疑道歉不过是金蝉脱壳的道具”。
未被重视的前车之鉴
我们不妨先看看今日头条最新发布的这份致歉声明。
声明称,出现对英烈邱少云不敬内容的广告系公司推广团队委托北京某广告公司,是在某搜索平台投放关键词竞价广告时出现的严重失误,由于未认真审核第三方提供的关键词包,未能过滤相关内容,发生严重疏漏。
此前,自媒体“暴走漫画”平台出现类似内容而被查处,今日头条也难逃其咎。
5月16日,今日头条发布公告称,自媒体账号“暴走漫画”在多个平台发布涉嫌戏谑、侮辱英雄烈士事迹和精神的短视频内容。
在接到举报后,今日头条第一时间下架了相关视频,并对涉事账号“暴走漫画”进行了封禁处理。今日头条称,保护英雄烈士是网络平台的责任和义务,今日头条将进一步加强审核规范。
次日一早,“暴走漫画”回应戏谑英雄短视频是误会,存在断章取义。
随后,微博也对相关账号进行清理,关闭包括@暴走漫画@暴走大事件@黄继光砸缸@办公室的董存瑞等严重违规账号16个,删除账号昵称39个。
5月底,监管进一步收紧。
5月31日,文化和旅游部网站发布公告称,“暴走漫画”通过今日头条平台发布含有丑化恶搞董存瑞烈士和叶挺烈士作品《囚歌》的视频,通过其自营网站提供丑化恶搞董存瑞烈士的网络动漫产品,将从快从重作出行政处罚。
然而,就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对英烈邱少云不敬的内容再次出现在今日头条旗下的抖音平台。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英雄烈士的精神和事迹,是我们共同的历史记忆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体现。自媒体平台的内容只要涉及侵害英雄烈士,有关部门完全可以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英雄烈士保护法》处理。另外,网络安全法除了保障数据安全之外,还涉及内容安全。像公共秩序、利益,都是涉及反低俗、反侵害的。”
对此,中国人民大学法学教授吕景胜对记者说:“网络运营者发现用户发布诋毁、侮辱英雄信息的,应该采取停止传输、消除等措施防止信息扩散。如果这个团队有过错,应该发现但没有发现,或者有用户举报但平台没有及时撤下,甚至主动送上平台,就会有责任的认定。”
“现在一些年轻人确实缺少基本的历史知识,对共和国怎么走来的这段历史缺乏认识。很多人不知道先烈做出多大牺牲才有今天的岁月静好、稳定和平。还有,确实不排除有些网站、自媒体追求商业效益。”吕景胜说,要让法律有权威、有强制力,必须依法惩治,否则就是形同虚设。
严格自审与流量减少
2018年,今日头条等自媒体平台屡次被约谈,这背后的原因值得深思。
在采访中,多位业内人士向记者提到了流量和审核这两个词。
“在严格的自审机制与流量面前,今日头条颇为纠结。今日头条系产品都是运用算法导向内容。以抖音为例,平台上的爆款视频都是在用户关注、点赞次数多了之后,推荐到首页。依靠这种机器算法,截至2017年7月,今日头条的日活跃用户数已经达到了1.2亿,较2016年同期翻了一倍多,平台上每天的投稿、上传内容超过4000万条。”在北京经营两个自媒体公号的陈霄对记者说,正是因为这种机制,往往会有一些低俗、恶搞的内容迅速捧红。此时,背后的审核、监管问题就显现出来。
的确,仅靠人工审核难度很大,但有业内人士也坦言,机器审核的力度会下降。要做到输出更多优质内容,必须增加人工审核,但也势必会导致流量减少,由此带来的收益也会减少。
值得注意的是,今日头条招聘审核编辑已不是最新的新闻。
在今年1月,今日头条为了内容合规,在招聘网站上发布大规模招聘内容审核编辑的启示。比如,今日头条在在天津招募内容审核编辑,每名员工每天需要审核1000条左右内容,负责监控审核今日头条平台内容是否违规,该职位要求本科及以上学历,要求党员优先。
同时,今日头条还发布了招聘国际内容审核编辑的启示,负责审核日语视频是否存在暴力、色情、恐怖等不和谐内容,要求本科及以上学历,薪资约为每月6000至12000元。
据当时计算,今日头条的员工数约为1万人,这其中,内容审核团队的员工数就接近一半。甚至在业内有了这样的调侃——这么看来,今日头条不是一家算法公司,倒是一家内容审核公司了。
可是,这依旧没有让问题停止脚步。
如何使用技术体现价值观
“在大众传媒时代,媒体编辑承担了把关人的角色,一直到门户网站时代都是如此。但随着自媒体的兴起,编辑的作用似乎开始弱化,而基于推荐引擎的商业媒体平台则更是将把关人变为‘算法’,影响这个算法的则是内容自己。”曾经在传统媒体工作十余年,目前就职于某自媒体的梁爱静对记者说,机器算法极大地延伸了人们获取信息的能力,但问题是,大众在内容选择上本身就是盲目的。技术虽然是中立的,但如何使用技术、传播何种内容却体现了技术使用者的价值观。只认数据的机器算法推荐机制,也决定了在内容分发平台上,永远是擅长迎合的低门槛内容更能获得阅读和推荐。而具有一定审美层次的高质量内容,则在劣币驱逐良币效应的作用下,逐渐被边缘化。
梁爱静说,越来越多的内容分发平台开始去编辑化,内容生产开始进入众包阶段,平台将内容的编辑生产权转交给了新媒体从业者。这些人可以说鱼龙混杂,既有从体制内离职创业的传统媒体人,也有新诞生的自媒体人,“在很多业内人士看来,问题就出现在这些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的自媒体人,在平台方现金分成的刺激下,这些自媒体人开始刻意追求阅读数,而不是内容本身”。
好在今日头条已经开始反思“在平台监管、企业社会责任上欠下的功课”。
专家建议将算法纳入监管范围
对话人
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教授、亚太网络法律研究中心主任
刘德良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
朱 巍
《法制日报》记者
赵 丽
《法制日报》实习生
陈 杭
问
今年以来,今日头条屡屡被媒体曝光,仅因为侮辱英烈,今日头条就已经“二进宫”。这次,今日头条旗下的抖音App播放的广告又对英烈不敬。
前段时间,因为今日头条播放“暴走漫画”侮辱英烈的视频,文化和旅游部责成陕西省相关部门约谈“暴走漫画”,同时文化和旅游部对今日头条和“暴走漫画”依法立案审查。前面的问题尚未结案,今日头条又犯相同的错误。
朱巍
首先要从互联网传播规律来说,自媒体更多需要点击量和关注度。现在的爆款产品非常不好找,所以自媒体要别出新意,于是就出现了没有底线的心态,甚至通过侮辱英烈抓人眼球。
互联网上的内容分为两块,一块是自媒体自己发布的信息,一块是平台通过技术手段推送的。自媒体自己发布的信息,如果点击量不高或者平台没有约束,就可能让一些不良信息广泛传播。所以平台必须坚守法律规定的底线,通过算法方式将法律规定表现出来,明确哪些作品不能被推向热门。
此外,平台还应满足更多人的监督权,比如说任何人都可以举报,举报渠道应该向社会公开。
刘德良
第一,从单纯法律意义上来看,《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明确规定了哪些信息是违法的。所以,应该从法律规范的角度进行管理,严格根据法律办事。
第二,按照法律规定,网络平台要对提供的内容的合法性负责。超过法律的边界,就必须承担法律责任。
问
对于今日头条发布的致歉,有网友质疑称,“对英烈不敬,一句道歉就可以摆平问题了吗”?
朱巍
不管怎样,今日头条作为广告发布者,应该承担广告发布的责任,尽到监管责任。为了获得关注、为了点击量、为了获取利益,利用这种触犯法律的方式吸引眼球,光道歉不行,必须落实到实际。道歉是第一步,更多的是整改,吸取经验教训,形成一个长效机制。
这可能是一个企业的宣传方式。如果这些违法信息被发现,仍然不采取措施,导致信息进一步扩大,就应该承担法律上的责任。
问
有些网友认为,目前对自媒体的监管,似乎是举报哪个问题就查处哪个问题,其他未被举报的仍然潜伏在网络中,直至被媒体曝光。
朱巍
现在技术发展太快,制度、研究等各方面都跟不上,大家都还在接受过程中。我觉得这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监管必须是动态的,包括政府部门、媒体、网民在内,应该是一个动态加立体型的监管,不能搞运动式执法。
刘德良
现在法律要求的是事后审查,也就是发现问题后再采取措施,比如说删除、阻止违法信息进一步传播扩大。发现问题后,告知对方要求整改,如果对方未采取整改措施导致违法信息进一步扩发,这种情况就要承担法律责任。
问
有人曾表示,今日头条的问题在于技术而不是监管,但是如果反复出现问题是否就意味着,道歉之后根本没有得到重视?
朱巍
算法问题不仅是今日头条的问题,很多自媒体平台都面临这个问题。算法虽然是技术,但是所体现出来的价值观必须要让政府部门、让公众去接受、去理解。算法应该由有关部门去监管,让公众去监督,让大家去了解什么样的作品才能够被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