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1 倒插門:鳩佔鵲巢之浮光掠影,巧看黃雀在後


夜幕降臨,星星點點的茅屋上炊煙裊裊,知了不停地叫著,疲憊不堪的老年牛拖著沉重的步子,拉著磨得油光可鑑的拖車,在坑坑窪窪小磚頭亂磙的馬路上向家走去。白髮蒼蒼的老爺爺花幹骨一手牽著孫子,另一隻手拎著黑黝黝的小板凳兒,向黑白相間的銀幕下靠近。幾位老爺爺和老奶奶三三兩兩地安排好孫子、孫女,慢聲細語地嘮嗑。

花幹骨說:“現在風俗變壞了,小夥子披著媽媽的頭髮 ,留著爸爸的鬍子,穿著妹妹的花衣裳,踩著姐姐的高跟鞋,扭著屁股,搖頭晃腦,手舞足蹈,還跳迪斯科呢!專門勾引良家的小姑娘。”

“大姑娘兒,高跟鞋兒,尼龍襪兒,帶拉鎖的小馬褂兒。”

“描眉毛兒,擦口紅兒,夭不夭兒,六不六兒的,成何體統兒!”

“還敢和小夥兒子偷偷摸摸地約會兒呢?”

“母狗不浪,牙狗不上。這都是電影上銀環拴保惹兒的禍啊!”人們七嘴八舌地談論著。

電影開始了,陸陸續續來自四面八方的村民圍在電影機旁。在幕光的映照下,三五成群的小姑娘後面,圍著各自喜歡她們的小夥了,彷彿眾星拱月一般。小夥子有的叼著菸捲兒吞雲吐霧;有的吹著震耳欲聾的口哨兒;有的踢小姑娘圓圓兒的屁股;還有的揪小姑娘的衣裳。接連不斷地發出哭泣聲、尖叫聲和謾罵聲,逗得小夥子哈哈大笑,前俯後揚。尖叫聲、哭泣聲和銀環拴保戀愛聲匯成一支正在演奏《凰求鳳》的進行曲。

華根豁子手術後,兔唇補得天衣無縫,皮色顯得略微不同,只是說話口齒不清,從稍遠一點兒看,身材魁梧,眉清目秀,也不失一表人才。他緊緊地守護在花蕾身邊,生怕有人從他身邊搶走似的,左肘輕輕地觸她的後背,深情地試探著她回眸的秋波。眼裡裝滿秋波的華根不忍離開這,一波傾人國,再波傾人城,三波傾人家的一泓秋水。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怎能抵得住這一波呢?他不由自主地往左邊的麥秸堆瞟了一眼,花蕾也心領神會,徑直地擠到花幹骨身邊 ,輕輕地撫摸著弟弟的小腦瓜兒,俯首貼耳地告訴爺爺,她準備回家去。


在殘月的光照下,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麥秸堆,星羅棋佈地分散在幾十畝的場地裡。花蕾和華根一前一後地走進去,看到一對戀人坐在麥秸堆旁,邊嗑瓜子邊聊天。繼續往裡走,又瞅見男的往女的嘴裡塞嫩黃瓜吃。再穿過兩個圓圓的麥秸堆,目睹“小能人”新亮正抱著海定老婆親嘴兒。華根和花蕾被眼前的一幕勾魂攝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心中猶如兩股洶湧澎湃的潮流,交匯在一起,掀起萬丈狂瀾,濺出血紅的浪花,灑落在岸邊上,留下朵朵桃花……

華根和花蕾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飯。他們準備人不知,鬼不覺,偷跑到洛陽去,找華根的父親。不到半年的時間,花蕾懷孕了,恰好趕上全國煤礦工人下崗,華根的爸爸也在其中,他們舉家回到農村,拿著下崗補助,蓋了三間裡生外熟的小瓦兒房。花蕾回到孃家,被父親鐵鏈拴住,不讓其出門。華根的二大伯去商量,華幹骨的性格,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好像又乾又硬的骨頭,說:“如果拿不出五百元錢,花蕾休想回去。”剛剛蓋起房子,談何容易,磋商不了了之。頭幾天 晚上,華根繞著花蕾家來回轉,還聽到鏈子響,後來門鎖房空,花蕾杳無音信。為了掙錢領回花蕾,他怒髮衝冠,坐上去東北的列車。

華根來到東北的工地上,從基層做起,由搬磚、背水泥和打灰,到砌牆、粉牆和裝修。後來,在老闆的器重下,學會看一般圖紙和帶班,工資是別人的好幾倍。三年的酸甜苦辣,三年的跌打滾爬,三年的省吃儉用,華根攢三聚五,擁有了幾千元錢,揚眉吐氣地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鄉。倔強的花幹骨離開人間,花蕾流產後,嫁給一個酒鬼,為人妻母,育有一個兒子。華根聽到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躺在床上,矇頭蓋臉,不吃不喝,一連好幾天。難道,挫折使人東山再起,捲土重來;挫折使人萎靡不振,一厥不起;挫折使人重新思考,幡然醒悟;挫折使人自暴自棄,甘願墮落嗎~~華根帶著憂傷,離開了近在咫尺的花蕾,坐上去東北的列車,繼續從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工作:帶班、分工、記帳。

華根儘管吐字歸音不清,但是也能說話表達清楚。做事察顏觀色,揣摩老闆的心意,投其所好,深得老闆的信賴。每年老闆帶其出差,路過“花上人間”,華根內心的壓抑,現實的殘酷,環境耳濡目染地影響,漸漸地,漸漸地,他的心靈扭曲了,靈魂墮落了,過上幾千年皇帝前所未有的宮廷生活,而不能自拔。

在工作上,華根認識了收料員王新立,相似的性格,共同的辦公室,又是老鄉,自然而然,成了無話不談、如影隨形的鐵哥們。閒暇之餘,倆個人扛著氣槍到森林裡打獵,野雞、棒雞、天鵝、雪兔等各種珍禽異獸變成了他們的下酒菜,酒精點燃了男人的慾火,華根就帶著新立去泡妞,親自買單。而有位風情萬種美妞的話,卻引起了新立的注意。

她嗲聲嗲氣地說:“這一回呀!你夥計被逗得,好像爬在肚皮上肉窩牛,只能爬行,不能犁地啦!不能深翻細耕了!哈……哈……哈!”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只有累死的牛,沒有犁壞的地呀!”新立調侃兒道。回去之後,華根買些腎寶之類補藥,調理身體,從此,再也沒有泡過妞兒。

張天才老闆工程全部峻工,在東北撈到人生第一桶金,準備到阿爾及利亞發展。而華根尚未結婚,新立三畝地,一頭牛 ,老婆、孩子、熱炕頭兒,準備回去享天倫之樂,他們放棄了遠行,回到了家鄉。不久,彌留之際的新立打電話說道:“華根,咱弟兄倆同過窗,扛過槍,嫖過娼,你為人仗義,妻子兒女希望得到你的照顧,請來一趟吧。”新立心裡清楚,華根思維敏捷,能賺錢,重情義,但生理上缺欠,即使他和玉潔結婚,也只能替自己看門兒護院,興家立業,微笑著永遠地睡著了。

華根到達時,第一眼看到新立的妻子玉潔,長得與花蕾如出一轍,一身重孝,顯得俏麗,但又比花蕾略顯豐腴。他死灰復燃,想撲上去,卻被她兒女的哭泣打段了,如夢初醒。玉潔觀看華根眉宇英俊,火辣辣地盯住自己,感覺臉頰腓紅,平時丈夫茶餘飯後談論他,又增加了幾分好感。處理完新立的後事,華根對花蕾十年未見的愛轉移到玉潔的身上,玉潔也被他的頭腦清醒,做事有條不紊深深地吸引住,決定百天之後結婚。

結婚那天,他們看到門前大樹上的鵲鳥,被鳩鳥打敗,渾身是血,落荒而逃,鳩鳥佔據了它的巢穴。玉潔斜著挑起媚眼說:“我身上的“巢”等你好久了,今晚,你也鳩佔鵲“巢”吧!”“我這隻久經沙場的鳩鳥兒,不會讓你失望的,要在你的巢裡好好兒地享受享受。”邊聊邊替玉潔寬衣解帶。展現在他眼前的,心,要提到嗓子眼兒裡,在“花上人間”從未見過光景:彷彿一棵倒立分兩枝的白樺樹,分岔間有個光潔的巢,當他這隻鳩鳥兒展翅高飛,抵達巢邊時,卻浮光掠影地折翼掉了下來,再也飛不進這迷人的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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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他們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眠。華根想起了造成今日這種局面的“花上人間”,流下了悔恨的熱淚,去那裡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每年秋天,華根帶著七、八個月的工資,來到“花上人間”,過十天皇帝的宮廷生活。

第一天,十二位黃色美人兒,穿著黃色舞衣,邁著輕盈的步子,伴著優美的音樂,跳一朵向日葵花舞,華根眼饞得像一隻大黃蜂,鑽進花心兒。與十二美女融為一體。




第二天,在歌聲“啊牡丹!百花叢中最鮮豔……有人說你嬌媚……有人說富貴……春風吹來的時候,你把美麗帶給人間……”伴奏下,十二個黑美人兒蹦蹦跳跳地走出來,變成了含苞半放的黑牡丹,卻勾走了華根黑色的靈魂。



第三天,在燈光照射下,從天上散下十二個白美人兒,化成一朵雪蓮,散發出淡淡的幽香,沁透了華根的心脾……




第四天,彷彿從《阿凡達》電影裡走下十二位沒有尾巴的藍色美人兒,圍繞在華根四圍,變成了紫羅蘭的花瓣,華根變成了插進她們裡面的花蕊。



第五天,在燈光下,十二位紅色美女舞成一朵鮮豔的紅玫瑰,交在華根慾火攻心的手裡。



第六天,在陽光下,十二位綠美人搖身一變,一片碧綠的樹葉上面有一顆晶瑩的露珠,搖搖欲墜,華根如同一條飢渴難忍的桑蠶,吮吸著露珠,蠶食點點葉片。



……

今天,華根在“花上人間”是最後一天,呈現在眼前的美侖美奐的景象,令人目不暇接。在彩燈炫光下,在背景音樂的伴奏下,從牆上走下來十二個飛天美女,有六種膚色:紅、黃、綠、黑、白與藍,每種顏色各倆人。倆個黑人和倆個白人對稱站成“十字”,其他顏色的美女也圍繞“十字”斜對稱站著,圍成十二個點的圓形鐘面,但美中不足的是,缺少時針、分針和鈔針。她們在原地翩翩起舞,不久,紅藍兩對四個美女姍姍而來,不由分說地把華根舉起,站在八個面向他們的美女中心,華根的頭變成時針,雙手變成分針,兩腿變成秒針。四個美女舉起華根繞中心點緩緩地旋轉,八個美女載歌載舞,唱著:“花上有偉人,絕後而英武。一點菸草醒,再點曇花現。何不曉煙醒與曇現?偉人難在見。”同時,當華根的頭指向早晨七點,燈光變幻下,睡蓮從夢中醒來;指向十二點,午時花開了;指向下午三點,萬壽菊欣然怒放;指向傍晚六點,菸草花在暮色中甦醒;指向夜裡九點,曇花卻含笑一現,他們變成了又唱又跳又轉的“人鍾”。


當四個抬華根的美女停歇時,頭指向的美女就是第個一頭牌,首先被寵御的,若指不著美女,下面的美女首當其衝,仼挑一名,在眾目睽睽下寵御,旋轉繼續,自至十二個美女被御完為止。常言說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願在花上轉,做人也燦爛。“花上人間”這個名字也許因此而來的吧!

華根回首在“花上人間”七年美好的時光,即使陰紂王不過“酒池肉林”,隋煬帝“裸拉龍舟”,高緯王“玉體橫陳”。而華根夜夜各色十二美女倍伴,醉生夢死,縱慾橫流,現在再也燦爛不起來了。面對相似花蕾的玉潔,傾瀉對花蕾相思的愛轉移到玉潔身上,然而,新婚燕爾,只能浮光掠影,玉潔能容忍未有兩情相悅嗎? 能熬多少個春秋?

在開始的幾年裡,華根勤儉持家,家庭由原來的電燈、電話、洋犁子洋耙,發展到電冰箱、電視機、洗衣機微機,生活又逐步過度到房子、車子、票子位子。華根感到治療生理恢復無望,傳種接代非常緲茫,還有玉潔一雙兒女要上初中,房子要翻修,出門也要有車,人們攀比的心理,生活的壓力也趆來趆大。他與玉潔合計,準備聯繫張老闆,到阿爾及里亞三年,賺錢把房子蓋起來,玉潔欣然地同意。三年轉瞬即逝,玉潔兩個孩子都上初中了,她在家裡非常無聊,決定到附近洪河鄉里找活幹。

文賀在北方經營化肥農藥,生意興隆,想到南方開闢新的戰場,擴大經營範圍,把生意留給妻子。常言說得好:人挪活,樹挪死。文賀隻身一人來到洪河鄉,看到當地人多地廣,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新開了一家農藥化肥店,招聘一個人看店,試工三天。玉潔為人勤快,待人接物,迎來送去,是一把好手,被錄用了。

玉潔觀看文賀尖嘴猴腮,面如豬血,羊眼犀利,身體略胖。但他行動敏捷,善於言詞,巧於陰計。每次星期天,玉潔兩個孩子來店裡,他提前準備好吃好喝的,讓他們吃好喝好,還預付工資給孩子們上學,每人又多給十塊二十塊,玉潔漸漸地對他印象有所改變。每當農忙季節,店裡生意興隆,他還給玉潔加薪,時不時下館子。加上他的甜言蜜語,玉潔不自不覺對他放鬆了心裡戒備。在一個漆黑的夜晚,玉潔和文賀喝完酒後,文賀送玉潔回家,玉潔剛打開門,一陣風吹來,把文賀吹倒在玉潔的懷裡,雙手觸到玉潔的酥胸,她心跳加劇。好像觸電一樣。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吸牆土,如狼似虎的年齡,長年乾渴難熬,烈火乾柴終於被點燃了,他們苟合了。

一天,華根二大伯在地裡幹活,看見幾個人在地頭休息,和他們拉家常,瞭解他們是洪河鄉里,問及華根事情,“別提了,給人家娶個老婆,華根賺那麼多錢,眼子永遠填不滿。”老人氣憤地說。

“女人五十年代嫁英雄,六十年代嫁貧農,七十年代嫁軍營,八十年代嫁文憑,九十年代嫁孔方兄,二十世紀嫁四子(四子:是房子、車子、票子和位子。)玉潔相好的是“四子”,是做生意的老闆。”有人搞笑地總結。好事不出門 ,壞事傳千里。華根二大伯旁敲側推地提醒了他父親心寬,心寬勸華根留個心眼兒,別把錢給玉潔完了。他對花蕾的愛轉移到玉潔身上,愛烏及鳥,又給玉潔蓋了幢別墅。


為了裝修,華根打工回來,因一百元沒有給玉潔,被摑一耳光;再次回來,因為老闆未給工錢,被她一哭、二鬧、三上吊,推出家門。華根只好回到老家,賣掉祖宅三萬九,給玉潔送去二萬。玉潔接過錢後,更加腦羞成怒,說華根做事出爾反爾,欺騙了她的感情,永遠別再回來了。

當心寬氣勢洶洶來找玉潔,要回賣宅基地的錢時,她矢口否認,又不知廉恥地說:“華根無能。不信,我們倆脫光衣服試一試,讓你看一看。我已經熬了十幾年的活寡了,還能再湊合嗎?”說著捶胸頓足大哭起來。他沉默不語,一無所獲地離開了玉潔的家。心寬回家後如實告訴了華根全部的情況,華根本來想維持這個他打拼十幾年的家,想維持這個無性的婚姻,想維持這個花蕾的影子,想維持這個和家鄉老牛辛苦一輩子後有個歇息場所,但又一次絕望了,再也無法挽回了。他不想傷害這個與花蕾長相的女人 ,他在痛苦掙扎中抉擇,放棄一切,讓玉潔有一個美好的未來。他想把父親蓋的三間堨一間的瓦房重新翻修,讓他們也有個好的生活環境,安度晚年,準備過幾天出去打工。


文賀見玉潔徹底趕走了華根,他在北方大城市裡給她兒女買一套房子,並且安排他們在北方工作,省得在眼前晃來晃去,這樣可以過上“家裡紅旗不倒,外面紅旗飄飄”的生活。一天,文賀來找玉潔,看到她家門前老樹上飛出一隻老鳩,他抬手拉彈弓,老鳩頭破墜落,恰好落在文賀頭上,淌了一臉腦漿和血水。玉潔說:“這是不祥之照,以後少出門。”“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死臉朝上,不該死慢慢晃,別迷信,今天我騎電車見一個朋友,你去店裡看看。”他朝有眼不能看,有耳不能聽,有鼻不能聞,有嘴不能吃,有手不能摸,有腳不能走的泥胎拜了三拜,又和玉潔溫存一會兒,揚長而去,玉潔勸說也無及於事。

這天,華根也出去打工 ,走到高速路口,看到從遠處飛奔而來一輛黃色轎車,撞到一個男人的電車上,這個男人飛出十幾米,頭撞到護欄上,腦漿崩裂而死,當華根走到跟前一看,認出是玉潔的老闆,圍觀群眾有的也認出文賀,因為他常下鄉跑業務——銷售化肥、農藥和種子,但是不認識常年在外的華根,議論紛紛:“搶走了豁子的老婆,貪心不足蛇吞象,現在從腦子裡吐出來了吧。”“他打了別人的後梢,車子要了他的命。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不到,時辰已到,一定要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