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她頂著滿臉厚厚面膜招搖過市

1

這是一個多麼奇怪的人。

她一上車,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過來。一張慘白的類似面膜的東西敷在臉上,根本看不出年齡和相貌,一雙眼睛低低地不看任何人,滴溜溜地只盯著地面。過時的T恤已經看不出顏色,下身那條黑色緊身的超短裙上滿是汙漬,灰色長筒襪上的破洞像一隻只瞳孔“盯”得人不舒服。腳上套著一雙鬆糕拖鞋,卻不是一雙,大拇指上殘留著一點點紅色指甲油痕跡。她就這樣頂著滑稽的造型,一跛一跛地從車廂這頭走到那頭。她停在一箇中年人面前,看著中年人手上的飲料一動不動,一直到中年人把飲料瓶給她。在我們這輛車上她收穫了3個空瓶,下車後她把瓶了放在一個大編織袋裡。

等車這段時間,看她幾乎跑遍了所有車。也有人直接從車上把瓶子丟給她,她並不抬頭也沒有感謝,就這樣一直撿她的瓶子。車站的工作人員好像早已習慣她的存在,沒有人驅趕她。

第二天,辦完事。又來到汽車站我便開始尋找那個女人。我包裡有從賓館帶出來的大包食物,相信她會需要這些。

我走出候車廳到院裡找她,這會汽車站人不多,幾眼掃下去就看了全部。她沒在。我找到一個賣汽水的大叔,問起那個敷面膜的女人。大叔說,可能出去找吃的了。大叔似乎自言自語,又似乎說給我聽。這女人到車站小半年了,只撿瓶子,從不要錢,不知道什麼來歷。

正說著,看她走了進來,身後的編織袋空了。我過去,從包裡掏出那包吃的,送到她面前。她愣了一下,眼睛有些許笑意閃過,這雙眼睛好像在哪見過一樣。她接過東西,竟回身離開了汽車站。

我抱著食物,趕上前輕輕說到,“我沒別的意思,東西我包好放牆邊了。” 她停下腳步,回頭偷偷看了我一眼,我拿起手機照了一下, 臉上沒什麼啊。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雪蓮!”

2

我不清楚怎麼脫口喊出雪蓮的名字, 也許這名字早已化在心裡了。雪蓮是我大學舍友,就像她的名字一樣 ,當年她是我們班上一朵含羞的蓮花。誰也沒想到畢業前夕那件轟動全校的事能發生在純純的雪蓮身上。

三月迎春花開的爛漫,黃綠短籬像生出無數雙明亮的眼睛。我抱著剛借的書剛走到教學樓前,發現一輛寶藍色豪車橫在路上,好拉風的樣子。只是車子停得有些急,嚇著了路旁的我和雪蓮。車上的系粉色絲巾的女子打開車門問到:“同學你是方雪蓮嗎?”雪蓮一臉懵懂,還是點了點頭。這個風姿綽約的女子突然下車走上前,惡狠狠的一個耳光打來,雪蓮直接被打翻在地,一頭霧水,連哭都不會了。我扶起完全蒙掉的雪蓮,大聲質問這個敢在學校撒野的女人。“問問她都幹了些什麼?以後不要糾纏老杜,別給女學生丟臉!”雪蓮長髮凌亂,左臉暴出青紫的指印,不敢抬眼看面前跋扈的女人。我用力晃著她的肩膀大力問到“雪蓮,怎麼回事?是不是打錯人了!是不是?”雪蓮點點頭又搖搖頭,幾次欲言又止。此時三三兩兩的同學停下腳步,暗暗對雪蓮指指點點。那女子故意衝著人群喊到,“如果還有下次可不是打耳光這麼簡單!”

我買了一大包雪糕幫雪蓮敷到臉上,她喃喃自語:“他說過的,他說他已經離婚了。”突然,雪蓮丟下冰袋,跑到我面前眼淚洶湧如濤,“我不是小三,我不是!他離婚了”“雪蓮,別傻了。”

雪蓮完全被那一個耳光打蒙了。整整一個星期,雪蓮沒有上課躺在床上眼淚淌得昏天黑地,論文不管了,實驗不搞了,完全無視導師的最後通牒。雪蓮就這樣無力自拔。

從此雪蓮變得沉默寡言,常常發呆。那時每個人都在為工作為畢業的事奔忙,一切彷彿與雪蓮無關。一場得不到祝福的愛情也可能摧毀一個人嗎?

3

記不清雪蓮什麼時候的消失的,因為那會兒大家都忙得暈頭轉向的,等發覺好幾天不見她時是準備拍畢業照。

警察把我們宿舍同學都詢問過了,沒有給我們帶來好消息。畢業照上沒有她,她沒有回來拿畢業證。她在鄰近城市打工的表姐來學校一口帶走了她的物品,就這樣,雪蓮消失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畢業後,同學們在群裡分享著找工作的辛苦,工作後各種吐槽,社交賬號上分享著生活的點點滴滴。可是這一切都沒有雪蓮的痕跡,大家似乎都記不起還有一個消失的同學。

4

我這次出差的城市,既不是我們當年上學的地方,也不是雪蓮的家鄉。這個距離她家鄉四五百公里,距離上學的城市上千公里地方掩藏了多少故事。

她被我喊出的名字驚著了,我走到她面前又叫了一聲,她抬起頭又快速低下頭,儘管有厚厚的面膜從那躲閃溫柔的眼波里,我幾乎可以確定她是雪蓮。

雪蓮,後退兩步扭過身跑開了。她的鞋子高低不一沒跑幾步我就追上了,剛拉住她的胳膊,就圍上來幾個人,看樣子也是在附近做小生意或撿垃圾的。幾個人圍住我氣勢洶洶,我有些怕,不知怎麼讓大家相信我不會傷害她。在大家圍攻我時,雪蓮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我還有工作必須趕往下一個地方不能在這裡久留。在車上,我把發現疑似雪蓮的消息發到同學群裡。到了下午疑似雪蓮被找到的消息已經通過網絡傳遍同學們的朋友圈,我們期待奇蹟能夠發生。

晚餐時,鄰近城市的同學大潘已經趕到那裡。他通過當地一個車友聯繫上了車站和媒體,在大家的努力下找到了疑似雪蓮。

在大潘的鏡頭裡,我們看到這個受驚的女子。她換上乾淨的衣服,被洗掉了厚厚的面膜。左臉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或許這就是她長期敷上面膜的原因。從眉眼上似乎是雪蓮又似乎不完全像,不僅是那道疤痕,神情完全不是六年前那個風華正茂的樣子。

5

一週後,我和同寢室周舟一起趕到這裡。在流浪人員救助中心,我們得知這個女子不是雪蓮,她是山西人,精神有點失常,並且已經被家人帶走了。

我們的雪蓮呢?

當我們還在為雪蓮命運祈禱時,輔導員在群裡向大家公開一件事。雪蓮找到他,說自己如今在家鄉小城過著簡單的生活,她拋棄了當年的一切只為忘記所有不快樂的記憶。

另外,她現在過得很好,她已經不叫雪蓮了,她現在叫婁麗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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