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特寫大象“黃瓜”女士和他瓦猜先生(泰國)今石)

他瓦猜從泰國東北部的素輦府,帶著一頭叫“黃瓜”的二十五歲的母象,到海濱旅遊勝地巴特亞去。大象的背上馱滿了用竹筐裝的“喃哇”芭蕉和甘蔗,一路向路人、遊客兜售給自己大象吃的“喃哇”芭蕉和甘蔗。以掙取收入。

他貪圖夜間涼爽趕路。一天一夜後進入武裡喃府境。這是黎明前的黑暗,四周俱寂,路兩邊靜謐的樹林深邃幽暗,路邊草叢裡蟲在鳴彈。

突然身後射來兩條雪白的光柱,說時遲那時快,“嘎吱”一聲,嘖嘖,一輛十輪卡在離“黃瓜”幾米處急煞住了。

“黃瓜”止住了腳,絲毫不知道身後發生的事,牠是看到主人走得好端端的突然驚叫著跳起來,自己也怔住了。

他瓦猜渾身的睏乏,帶著冷汗飛掉了。這時他看到十輪卡司機跳下了車,立即棄下“黃瓜”,竄進路邊樹叢中。

十輪卡走了,他囘到公路。“黃瓜”的屁股上多了一盞紅燈,是用繩子拴掛上去的。一隻小型的蓄電池係在牠背上馱著的包袱上。他瓦猜感激地凝望著還聽得見車鳴的方向,雙手合十拜了拜。

他瓦猜今年45嵗,家在素輦府的巴塞縣,自幼父母雙亡,跟外婆長大,因家窮,讀了六年書就棄學了。他個子不高,皮膚黝黑,瘦削的身子,但很結實。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透出精明機敏的神色。

每年11月的第三個週末,泰國都要在產象最多的素輦府擧行盛大的“大象節”。這是當地最富特色的傳統宗教節日之一。

節日活動由檢閲戰象開始。人們給挑選出來的最美麗最威風最矯健的大象披上蓋布、綵帶,掛上小鈴鐺,然後裝扮一新的大象,傲然濶步行進在會場上。在象群后,是千餘名男女身穿鮮豔服裝,婆娑地跳起東北部特色的“磨喃”舞。舞蹈隊後面是一個巨型土火箭,人們把土火箭射上天空,祈求降雨,五穀豐登。

最後是表演節目,有“跑象拾物”:在跑道每隔10米處放一些小物件,如香蕉、瓶子、火柴盒等,最遠處放一面小旗。參賽的象在起點站好,一聲令下,個個向前奔跑,用長鼻子將小物件一個一個依次撿囘到起點,最後先將小旗撿囘的就是優勝者;“象步跨入”:自告奮勇者成排臥在草地上,中間留一定距離,象要從每個人的身上跨過去,而臥地者則安然無損;“大象足球賽”:開場後,大象在馴象師的指揮下,用腳和鼻子截球、傳球,動作靈活有趣,常常引起觀眾的熱烈掌聲和笑聲;“人象拔河賽”:一隻塊頭最大的象可和多達百名的人進行拔河比賽。還有一個節目是古代象陣表演。

上溯於14至18世紀,象群常常被用於載運士兵上戰場,或當作坦克馳騁沙場,將士騎在象背上,手執鋒利的長刀長矛,拼死搏殺。無數士兵和戰象為國捐軀。

在汽車普及之前,大象是泰國鄉村富人的交通工具。在叢林地帶,大象用於開闢道路,運輸木材,是重要的勞動力。直到上個世紀80年代,泰國政府為了保護日漸消失的叢林而禁止伐木,數百頭大象因此失業。

他瓦猜是在大象節後三天,帶著“黃瓜”悄悄離開家鄉的。親朋好友都反對他利用大象來掙錢,說這是觸犯了國家法律,同時無視大象和自己的生命安全。

可是他瓦猜已鑽進錢眼裡,拔不出身子來了。他的目的地是東海岸的海濱城市巴提亞的紅燈區,那裡燈紅酒綠,歌舞昇平,大象的到來更添幾分狂歡。他通過向外國遊客兜售甘蔗、“喃哇”蕉等食物,每天可賺取2000銖。這在泰國算是很不錯的收入,因為一名泰國普通工人的月收入通常只有15,000銖。

他瓦猜帶著“黃瓜”一路風塵僕僕地下了大山,來到了春武裡府。這裡離巴提亞市才四十多公里。

一位二十來歲懷了孕的婦女由家人陪同,站在路邊,向他買了兩串“喃哇”蕉,然後奉送給“黃瓜”吃。

他瓦猜把“黃瓜”帶到路邊的一塊空地上,從象背上取下卷著的草蓆鋪在地上。那位懷孕的少婦小心奕奕躺了下去。

這時,“黃瓜”友善地搧了搧耳朵,甩了甩鼻子,昂起頭,抬高前腿,從那位孕婦的身上跨了過去,然後牠又用跨過去的前腿作為支撐,把一雙後腿拉了過去。

泰國民間有一種說法:人從象腹下穿過可走好運,孕婦穿過象腹,會順利分娩。

孕婦從地上爬起來,給了他瓦猜100銖的貼士,他瓦猜接過來雙手合十表示感謝。

在泰國,大象是榮譽和吉祥的象徵,大象特別懂人情知人性,你對他好,他對你親,大象的忍耐性特強,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會拼命維護自己。大象是泰國人心中的尊貴動物。

他瓦猜帶著“黃瓜”走進了芭提亞市區。這裡街道狹窄,車輛擁擠,車輛紛紛躲讓“黃瓜”,一時車陣大亂,交通壅塞起來。

他瓦猜急忙把“黃瓜”帶進一條小巷,他知道警察很快就要趕來了。

警察騎著摩托車從後面追來了。他向他瓦猜敬了一個禮,扯下了一張罰款單,罰了他500銖, 並命令他帶著象立刻穿出小巷走出市區,一分鐘也不能停留。

他瓦猜垂頭喪氣地帶著“黃瓜”走出了小巷,離開閙市,來到城邊一座社區,保安人員攔住了他,說:“這裡是居住社區,有規定大象是不能進去的。”

他瓦猜點點頭,帶著“黃瓜”走進公路邊一處熱鬧的集市邊上的兒童娛樂場。孩子們一看大象過來了,都歡呼著拍起手擁了過來。家長們掏出錢來替孩子向他瓦猜買“喃哇”蕉和甘蔗,奉送給“黃瓜”。“黃瓜”大塊朵頤,吃了個痛快。

這時,夜幕已經降臨了,芭提亞特別市的上空被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照亮了。他瓦猜雄糾糾氣昂昂地帶著“黃瓜”向市區進發。這功夫,警察已下班囘家了。

他們來到市中心一座高聳雲天的大酒店。酒店前的廣場上,幾十位洋人旅客看見大象過來,歡呼著拿出相機紛紛跑過來,請求他瓦猜讓他們和“黃瓜”合影留念。

他瓦猜讓“黃瓜”用鼻子把他們的身子捲起來擧到空中,或讓他們騎到“黃瓜”的背上合影留念。

洋人們開心得哇哇直叫,紛紛掏出錢來給“黃瓜”,“黃瓜”用鼻子接過來,交給他瓦猜。

最後,他瓦猜用手中的鐵鉤子朝象腿鉤了一下,高大健碩的“黃瓜”竟“撲咚”一聲屈膝跪倒在洋人的面前。

那天我正好到這家酒店去探望一位遠方來的朋友,目睹到這一情景。

我心裡很難受,我似乎看到“黃瓜”強作歡顏的背後,是一臉的無奈,傷心和屈辱。

多年前,我在泰國曾看過一部叫“養象人”的電影。說的是馴象人是怎樣驅使大象乾重活, 盡情地剝削和奴役牠們。

等洋人散去,我從他瓦猜先生的手裡買了一串芭蕉給“黃瓜”,和養象人聊了起來。

我對他瓦猜說:“你把“黃瓜”放回山林去吧,或者介紹給馬戲團,給牠一個演員的職業去自食其力。你自己去打份工或開店賣水果餐飲都好。”

他瓦猜一臉愕然地瞪大了眼,嘿嘿地笑起來說:“阿兄,這怎麼有可能!我這頭象是從我父親那輩就養起來,現在已價值三百多萬銖。他為我掙錢,給我做伴,我不用去出大力,舒舒服服過日子。”

我知道說不動他,也就罷了。臨走時,他對我說:“阿兄,咱們交個朋友好嗎?”

我點點頭,把自己的Line給了他。

半年後的一天,他瓦猜送Line來說:他已帶著“黃瓜”加入到某旅遊景點大象表演的行列中去了,因為他帶著“黃瓜”整天要給警察“捉迷藏”,經常挨罰不說,他和“黃瓜”還提心吊膽地受累,一不小心把命都會搭上。他不再幹這違法的事了。現在光明正大的掙錢,他和“黃瓜”夠吃夠喝心裡都踏實舒坦!

他還從Line裡發來了幾張大象表演的照片:他瓦猜先生穿著豔麗的表演服,英姿勃勃地站在“黃瓜”身邊。“黃瓜”正在為觀眾表演打藍球的精彩節目。

我欣慰地回覆他;“我一定會去觀看您們的表演,祝您們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