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賬內,她半是戲謔半是認真地問我,可願一生一世只娶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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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紗賬內,她半是戲謔半是認真地問我,可願一生一世只娶她一個?

文 | 段彤易

圖 | 網絡

時隔九年,晉陵公主終於再度回到謝家。家中一切如故,倉庫裡堆滿糧食,田地也沒有荒蕪——謝弘微一直盡心盡力地為她這個嬸嬸打理著家務。

她緩緩伸手,撫上庭院裡的一株合歡樹。遙憶當年,他曾在樹下與她對弈品茗。彼時,他笑著將弘微喚到近前,勉勵道:“微子基微尚,無倦由慕藺。勿輕一簣少,進住必千仞。”

時間證明,他識人的眼光是相當準的。時間也同樣證明了,不管過去多少年,他的一言一行,始終能烙在她記憶的最深處。

故景如舊,斯人卻早已不在。在這似乎還殘存著他氣息的地方,她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最初見到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是在一次聚會之上。

會稽山陰,因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而出名。這次聚會,亦是效仿了當年的集會,世家才子們聚集於山陰蘭亭,流觴曲水、飲酒作樂。

她作詩不成,被判罰酒,輕輕晃盪著手中玉杯,杯中清酒仿若化作成一朵散發著誘人氣息的罌粟。

亭外風景如畫,黛青色山脈綿延不絕、雲霧繚繞,山谷中偶爾響起子規啼聲,幽幽地迴響,如同山間精靈。人置此處,卻不知是自己誤入了瓊宇仙境,亦或是名家畫作之中?

她的目光在美景間流連,逸採神飛、氣度璨然,久久,唇角微微向上一挑,抬手便要飲盡杯中之酒。

一隻瑩潤修長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她的視線順著那隻手上移,最終落在少年秀雅清俊的面容之上,呼吸不由得為之一窒。

“這酒里加了五石散,於身體有礙,公主還是不要飲了罷。”他好心地勸誡。

她秀眉一挑,用力掙開他的手,作色道:“你是何人,竟敢教訓起本宮了?”說罷,擰起脾氣,將酒杯端至唇邊,轉眼便要飲下。

那隻手的速度更快,搶過玉杯,在她驚詫的注目下,他一個仰首,便將酒液全部飲盡。

五石散發作得極為迅速,不過須臾工夫,他瑩白的兩頰已染上了緋紅,原本清澈的眸光也變得迷離起來。

她有些後悔方才的任性,因在場的世家子弟中,她只識得琅琊王氏的王練,便將他喚來,吩咐送那位少年離去。

“公主不必擔心,區區五石散,還不至於將風華江左第一的謝叔源就此放倒。”

她就這樣知道了他的身份,陳郡謝氏的謝混,謝琰之子謝安之孫,年紀輕輕便有“風華江左第一”的美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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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她流連的目光全部凝注到他的身上,命運將他們二人的後半生相連。

王謝兩大世家,盡出風流才俊。王家因王羲之、王獻之父子之故,以書法聞名於世;謝家則因謝靈運、謝朓叔侄的山水詩而為後世稱頌。

身為謝靈運的族叔,謝混更是首倡山水詩。他的詩句“景昃鳴禽集,水木湛清華”亦成為後世清華園名字的由來。

晉陵公主回宮後,便向父皇提了提這個氣度不凡的年輕人謝混。

一切似乎都來得十分順當,太元二十一年五月,時光正好,謝混的父親謝琰母喪期滿,正好回到尚書右僕射之位,此時議婚恰是時候。

她滿懷期待地等,等著那個在酒宴上大膽替她擋酒的倜儻少年,迎娶她做自己的新娘。

卻在淒冷蕭條的九月,等來了父皇駕崩的消息。

都說好事多磨,隆安二年十一月,晉陵守足了二十五個月的喪期後,她的婚事也再度被提上議事日程。分別了兩年多,她再見他之時,卻依舊是滿眼驚豔。

謝混凝視著鳳冠霞帔的晉陵,歷經喪父之痛,她的嬌豔之中又多出幾分悽楚,恍若帶著露珠的牡丹,讓他既心動又憐惜。

紅紗賬內,她伸出纖纖玉指,在他精緻的眉眼間細細描繪,半是戲謔半是認真地問他,可願做她的禁臠,一生一世只娶她一個?

他笑擁她入懷,滿足地嘆息,“有你足矣,莫說這一世,便是下一世、下下世,做你的禁臠我也樂意之極。”

宿昔不梳頭,絲髮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婚後的兩人,舉案齊眉、琴瑟和睦,共同在庭院之中植下一株合歡樹,喻示天長地久、永世同歡。

謝混是謝琰季子,身無爵封,不需要承擔太多責任。所以儘管婚事耽擱了兩年多,謝混還是有一生的時間來陪伴晉陵。

隆安四年,一道炸雷平地而起,驚醒了甜夢中的兩人——謝琰,和謝混的兩位兄長謝肇、謝峻,在平復孫恩叛亂之時全部戰死。

繼承了父親望蔡縣公爵位的謝混,顯得有些無所適從。家族的全部重擔一下子轉移到這個青年公爵的肩上,而這個擔子,就算再沉重他也必須扛下去。

她時而會在半夜醒來,身畔,多半是空無一人。此時,他定是孤坐於書房,嘔心瀝血地處理著多方事務。晉陵不知曾在多少個夜裡默然起身,靜靜地守望著書房中的那一豆燈光,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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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興二年,桓玄簒政,攻入建康後,想把謝安的住宅要來修府邸。

面對心懷野心的桓玄和一眾士兵,年輕的謝混一襲白衣,執劍而立。雙方劍拔弩張,衝突一觸即發。

他的身後,是謝宅、是他心愛的妻子和女兒。他不能後退,也不願後退,“周文王的兒子召伯巡視南國之時,曾住在甘棠樹下的屋子裡。他離開後,百姓們感激他的恩德,都不忍心損傷那棵樹。現在我祖父謝文靖的恩德,難道已經保不住這五畝大小的住宅了嗎?”

一番慷慨陳詞,桓玄聽完後有些慚愧,帶領士兵懨懨離去。

危機解除,晉陵第一個衝上來,緊緊抱住他,眼角的溫熱肆意流淌,“你做什麼這麼較真?要是方才真有個什麼閃失,倒叫我如何是好?”

謝混也反手摟緊她,笑意悠然,“若是不能護你們周全,我算什麼夫君,又算什麼父親?你只消明白,我是真心實意想對你好。”

她輕聲嘆道:“你對我好,我難道今天才知道嗎?你的性子,也太過執拗,須得改改了。”

晉陵所言非假,過剛易折,縱使驚才絕豔如謝混,也難逃此番命運。

義熙八年,桓玄勢力已被劉裕、劉毅平定。掌握絕對權力的劉裕發兵討伐劉毅,謝混身為劉毅同黨,被劉裕以矯詔逮捕入獄,很快便賜死在獄中。

誰也無法得知,在獄中的謝混,那個江左第一才子,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心中想的是誰。

後世曾經記載登基建立南朝宋之後的劉裕,在評價昔日對手謝混時曾經感慨道:“我也很遺憾啊,謝混死後,後世的年輕人再也見不到他的風姿了!”

噩耗傳到晉陵那裡,自然讓她悲痛欲絕。隨之而來的又一道消息,更是將她恨不得立時便隨謝混而去:劉裕以皇帝的名義,令她改嫁琅琊王練。

晉陵拒絕改嫁,她曾言謝混的性子太過執拗,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她的固執卻絲毫不遜於他。

旨意再度傳來,勒令晉陵離開謝家。

多少次,她將三尺白綾懸於屋樑,就差將脖子伸進;多少次,她反覆擦拭泛著寒光的匕首,就差刺入胸膛;多少次,她在冰冷的湖邊徘徊,就差邁足跨入……可是她的背後,還有謝家、還有兩個女兒,是他教會了她什麼是愛,什麼是責任。而她,不能就這樣自私地離去。

臨行前,她將謝家鄭重託付給侄子弘微。

再然後……她抬起淚眼,仰首看合歡樹,樹上的合歡花豔麗灼灼,苒苒開了滿枝……再然後,她終於回來了,回到了謝家。

“叔源,弘微把謝家打理得很好,我也可以放心地去同你相見了。”淚眼迷濛中,她似乎見到了那個白衣勝雪的少年,坐在合歡樹之下,垂首淺啜了口香茗,再側首朝她微微笑。她也笑了,朝他緩緩伸出手去……

元嘉九年,降號為東鄉君的晉陵公主薨。

謝弘微遵其遺願,將她和謝混叔叔合葬在一起。至此,這對歷經種種波折的神仙眷侶終於能夠永世廝守在一起了。

謝混:

東晉名士,出身為當時頂級門閥的陳郡謝氏,妻子晉陵公主為孝武帝司馬曜之女。被內定為駙馬後,有人想將女兒嫁給他,被大臣王珣勸阻。時人稱其為“禁臠”,意為謝混乃晉陵公主專有,他人不可染指。此為“禁臠”典故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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