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敲響處，梧葉紛紛墜落在苔苑。池中的蓮，如同走失的日子，被一瓣瓣掰開，散成往事。 灰濛的色調暈染了整個古剎，梵音和著紫霧縈繞於佛堂。 跪於蒲團上的女子雙手合十。千盞蓮燈透過她的雙眸，泛不起一絲紅塵的靈光。
佛曰：歸去吧，萬物皆有定數。你還未走過世間千載輪迴，斷不了舊愁新恨。 女子木然已久。低吟道：前世你準我圓夢，今生該你許我聽禪了。也好滅了這世 代的痴魂，朽了這萬年的孽根。佛嘆息，曰：汝塵緣未盡，非吾不渡矣。
佛取出一面銅鏡，白色的光傾瀉在女子身上，女子抬眼從中看。蒼白的瘦怯的臉，眉黛還鎖住三春的怨，青絲繫著三秋的愁，心中還牽念著三生的情。女子悲嗟。終落不盡這幽幽的繁華千轉，嘆不斷這落花的歲歲年年。 一縷蕭瑟的風吹進，女子打了個寒顫。檀香灰灑滿了一塊青石上。古剎清冷蕭然。
女子走出佛堂，長跪於菩提樹下不語。寒鴉蒼絕地劃過老樹，不留一絲殘影。這佛女子跪拜了千次，這願女子許了千年。只想沉浸於古墨中，淡品清茶。松下誦經，月下聽禪。木魚敲窗，聲聲入簾雨。了了這浮華一生。佛不醒，女子心寂如玉。
淺淡的月暈落了一地，細碎的金黃灑在女子的髮梢。女子輕捧起一把菩提葉，端詳著葉脈的色彩和莖條。冷風沁入心骨，夜色翻開了一頁小角。飄飛的日子，該停歇在禪院。
女子沉思著。風漸緊。嘆息。銅鈴在風中蕩起清脆寒涼的聲響。殘葉來回的旋轉。女子啞然於這厚重的夜。昏淡的油燈透過禪窗隱隱地搖曳虛空的光暈佛身坐於月邊，蓮碎了一池。
女子落淚了。花空難覺性了，月盡卻不知心證。悠長的夜吟聲在天的盡頭虛無地起滅著女子的嘆息聲萎了一地。
佛臥於藤蘿下，塊石枕著頭。神韻悠然，禪悟深定。泉澗緩緩地流淌，在寒山的永夜裡迴轉清越。佛凝思。色虛，心空。
女子果真悟不醒這如泥的紅塵？佛抬眼望，枯枝劃破霜盤的月。女子身子冰涼。 匍匐於地，捧一掊香土，掩埋了一隻蛻了殼的蟬。
藏經閣中，佛翻開了一頁書經。世人若有斷絕塵念者，其心寂，意空。看山非山，看水非水。花月無形，無岸無渡。然塵緣未盡，情未了。亦可渡矣。
取香爐灰小半瓢，菩提子一粒，蓮心一枚，和著前世今生調淨水飲下。可斷生生世世孽緣情債。
女子感激地一笑，叩首。佛從一個大大的玉盆中盛出一盞女子前世今生的眼淚，調香爐灰，菩提子，蓮心讓女子飲下。月落入杯中，載了紅塵悲喜離合。
飲盡，等於忘卻。夜半。鐘聲敲響。
女子跪於佛前，一盞青燈瀰漫整個殿宇。
梵音在銅佛四周盤旋，女子跪的蒲團是一朵蓮花。
緣滅。情斷。塵絕。女子的青絲一縷一縷飄落……
夜，隱了真身。寺內，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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