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苦最累的時光,是老班長陪我們度過


最苦最累的時光,是老班長陪我們度過

劉玉廣

有些事,不是說想記住就能記住的。有些事,只要經歷了就再也不能忘卻了,並且是常憶常新。

我新兵連時的老班長就是這樣,30多年過去了,不但自己總是想起,而且是越想滋味越多,記憶越深。

老班長姓韓,是大連甘井子區人。他個頭不高,皮膚黝黑,葫子黑油油的,眼睛很有神很明亮,一口東北腔。我們浙江的、河北的和北京的12個新兵,第一次集合在一起,他的“兇”勁兒就讓大家嚇了一跳:“從現在開始,咱們班,各個方面都要爭第一!”那麼多班,那麼多人,就我們?大家覺得壓力很大。

起床動作慢了、被子疊不好了、隊站不直了、步子走不齊了等,很多戰友為此捱過不少訓。尤其是進行隊列訓練,一個浙江的戰友動作不協調,總是慢半拍,自然挨班長恨鐵不成鋼式的訓斥最多。背後,這位戰友氣得罵他是“法西斯”。

說來也怪,我們班的戰友,當時就我不會抽菸。不會抽菸,自然不買菸和身上不帶煙,也自然沒法子給班長敬菸。我這人又傻實傻實的,那些虛的假的事又做不來。新兵連3個多月,班長沒抽過我一支菸。當時,我還想,遇到這麼個大煙鬼,還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沒想到,班長對我特別好。新兵連訓練,就我沒有捱過他的訓斥。有時隊列走得不好,他總是溫和地進行糾正;一個班選一個團小組長,沒有徵求大家意見,他就指定我了;改善伙食什麼的,讓先打飯或受到點什麼關照的,肯定是我,弄得我自己著實納悶。

那時,我們吃的大部份是高粱米。幾百號人,炊事人員都是臨時從老連隊抽調的,有的甚至沒有多少做飯經驗。本來,高粱米做好了是挺好吃的,白白的,香香的。但是,火候把握不好,就變成了一個個石頭蛋蛋,還有澀味,對胃非常不好。那些從南方入伍的戰士,無論如何接受不了。結果就出現了一頓高粱米的定量吃六七頓,六七頓的大米定量吃一頓。這樣一來,只能一個星期一個星期的吃高粱米了。南方的戰士吃大米飯時,就把胃撐到最大,還要留一碗下頓吃。而吃高粱米時只吃一點點,很多人為此吃得胃疼。這樣下去還了得?新兵營黨委專門召開會議,決定一方面向老連隊請求支援,一方面號召大家克服困難,保護身體。為此,黨委給各班佈置下來一項任務,給黑板報寫一些宣傳稿件。班長領受任務回來,連想都沒有想就對我說:“小劉,給黑板報寫篇稿件,讓大家克服困難,正確對待高粱米”。

這是我第一次接受班長交給的任務,感到光榮和自豪的同時,更多的是壓力,擔心寫不好。上學時,應該說自己的作文成績一直說得過去,入伍前在村裡擔任報道員,曾在鎮、縣廣播電臺發表稿件50多篇。肯定是這點歷史被班長知道了,才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我。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天晚上,別人早早入睡了,我仍一個人在那裡冥思苦想。我想到了長征,想到了雪山、草地,想到了紅軍,想到了林海雪原……

大半夜了,我終於把稿件寫好交給了班長。他看後,笑了:“真有你的,挺好!”第二天,稿件就被登在了新兵營黑板報上。沒想到,我一下子成了“名人”,一是戰友們一見到我就揹我的那首“高粱米、高粱米,革命戰士最愛你……”的詩;二是那些南方來的戰友,開玩笑地大碗大碗端著高粱米飯讓我吃。後來,“高粱米”一度成了我的綽號,被大家戲稱了3個多月。

新兵訓練結束前,一個班有兩個嘉獎名額。開班務會時,班長上來就說:“第一個是劉玉廣,第二個大家選一下。”全班一下出奇地靜,我也一點沒有思想準備。當過新兵的同志都知道,新兵連時的班長那權威可是沒的說的,誰也不敢說個不字。就這樣,入伍3個月,我就獲得了個嘉獎。

說來,新兵分配才是一件大事呢。我們所面臨的航空兵部隊後勤單位,當時有一個順口溜:“一是聽診器,二是方向盤……”意思是說衛生員最好,其次是開汽車。當時,大家最怕的是去警衛連站崗放哨,因此很多人都巴結和討好班長,想分個好單位。我呢,誰也不找。自己的想法是,讓幹啥就幹啥吧。看我一點不著急的樣子,有的人說,什麼好處都得了,這次肯定是去警衛連站崗了。說來,我也真做好了這方面的思想準備。分配的前一天,班長沉不住氣了。他主動找到我說:“你是怎麼想的?為什麼一點不著急?”我誠實地說了自己的想法,表示不想再給班長找麻煩了。他笑著說:“你真傻,新兵分配不是我們這些當班長的能說了算的。不過,我可以往上建議建議和提前打聽一下消息。”說著話,他就用木棍在地上寫了個“白”字,見有人來,連忙用鞋擦掉後,匆匆走了。什麼意思?我想不出,就去請教另外一個班上的老鄉。他聽後,上來就是一拳:“你小子,行啊,那是白大褂、衛生員!”

我恍然大悟,心裡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了。

就要各奔東西了,我找到班長,說出了藏在心裡3個月的話:“您連我一支菸都沒抽過,為什麼對我這麼關照呢?”班長停了一下,說:“這也是我的一個秘密。在接受這個班時,我看了你的檔案,知道你好學習,能寫作,以後一定能有大出息的。我是個大老粗,敬佩有知識的人”。

我這也叫有知識?自己不禁笑出了聲,也著實被感動了。我動情地對班長說:“您看著吧,我一定會有出息的,不辜負您的鼓勵和期望”。

分到衛生隊後,我在幹好本職工作的同時,刻苦學習新聞寫作,不僅入了黨、還參加了報道組,被從士兵直接提幹。別小看這兩項,在當時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兒。那時,提幹,必須經院校深造。用實際數字例證一下吧,當時我們一起參軍到一個師的戰友130多人,最後只有我是直接從士兵提幹的;入黨只有14%的比例,就是說,一年一個不發展指標還超很多呢。我是被部隊當作不論資排輩的典型提前特批入黨的。

班長退伍時,我正巧在青島出差。因為沒有留下他的電話和聯絡地址,以後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聯繫和見過面了。

後來,我調回了北京工作。30多年來,由於新聞工作的關係,我走南走北,無論工作和生活環境怎樣變化,也無論又認識了多少班長,但心靈深處,始終不忘的是自己新兵連的老班長。

老班長啊,你的音容笑貌和那些歲月裡發生的事兒,始終印在我的腦海裡。我想,這輩子是不會忘記的了。

前幾年,我專門寫了一首題為《老班長》的發表在《詩刊》上的小詩,以表對班長的思念:

12條漢子就自己不抽菸

似乎少了條溝通的渠道

心裡好久好久都感到孤單

齊步正步別人走得呱呱叫

我個小體弱總是不到位

你卻從沒有對我瞪過眼

高粱米就像一個個石蛋蛋

南方來的戰友吃不慣

不是經常餓肚子就是每頓只吃一點點

你讓我這個“小秀才”寫首動員詩

不想一下子成了戰友笑談

“高粱米”的綽號被叫了好幾年

平時你的嚴厲出了名

訓練一點點不合格就過不了關

新兵都怕見你那“包公臉”

全班第一次出營門去看山海關

有位新兵沒跟上隊捱了哨兵訓斥

你上去就給了那老兵一拳

這一拳差點讓你背上處分

但新兵們更敬佩了你

班上很快成了新兵營的標杆

訓練結束每班有兩個嘉獎指標

你首先提議給我一個

大家鼓掌我驚感不安

分配時新兵思想最活躍

想開車想當通訊員不想站大崗

你力爭讓我當上了“最熱”的衛生員

“你沒抽過我的煙,沒……”

分別時我說出了一肚子的疑問

你笑了,你的笑從此一直燦爛在我的心田

就在我修改這篇散文的時候,戰友群的一位老排長意外告訴了老班長的電話。當即,我就撥了家在大連的老班長電話。通了,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了。由於突然,我相信老班長肯定與我一樣沒有思想準備。我們簡單地聊了幾分鐘,因為都正在工作,就匆匆結束了通話。聊了什麼?事後怎麼都沒有想起來,太意外了。聯繫上了,就好說了。我想,在不遠的將來,我和我們新兵班的戰友與班長就有團圓的可能了。

我留下了老班長的電話。心裡一片溫暖、溫馨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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