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的最後一次演講

本來要寫另外一個人的經典之路,可是寫到一半卻怎麼都寫不下去了,赫然想起原來是4月1日了。啊,那別的怎麼都要放一放了。

張國榮的最後一次演講

可是要寫什麼呢,十多年來懷念張國榮的文字汗牛充棟,他的影片、歌曲無一不被他的影迷和歌迷反反覆覆地搬出來,那麼多在他去世時還在上小學甚至剛出生的孩子現在都已經成了他最忠實的粉絲。

無數展現他暖男瞬間的細節,多少業內有口皆碑的敬業也都被不是粉絲的人所熟知了,還要再拿出什麼來好呢。

忽想起之前很偶然地看到他生前最後一次的公開演講了,在香港中文大學的那一次,他給學生們做了一次“如何演繹李碧華小說中的人物”的演講。

張國榮的最後一次演講

時間有兩個多小時,演講稿後來也散佈在網上,文中把現場演講和問答混在一起,既講述張國榮為什麼最喜歡的角色是十二少,也說到《霸王別姬》的高潮設計其實是他和張豐毅,而自己下一步要做的是當導演。

梁朝偉失落時去倫敦廣場喂鴿子,黃秋生聽魔巖三傑搖滾撕爛上衣在紅磡狂奔……

張揚遭遇佛系女粉絲曝光一夜情,高雲翔澳洲性侵老婆走後劇組的女編劇……

當每每在網絡上充斥著虛假的雞湯和狗血的八卦,我們確實更懷念一位風華絕代卻又守得雲開見月明耐得住寂寞成長起來的真正令人欽佩的巨星。

我們常見鏡頭前的他,但他不講臺詞的公開演講更是值得讓我們來回味。

文字很長,輔以經典歌曲更好看些。


我跟李碧華是好朋友,主演過幾部碧華的作品,都是好戲!

在我眼中,碧華的作品是成功的,有美而壯烈的內在,故事往往能抓住人生最光輝、最燦爛的剎那加以發揮。而我欣賞碧華小說中那種坦蕩蕩的、毫無保留的風格。

我跟李碧華是好朋友,主演過幾部碧華的作品,都是好戲!

張國榮的最後一次演講

在我眼中,碧華的作品是成功的,有美而壯烈的內在,故事往往能抓住人生最光輝、最燦爛的剎那加以發揮。而我欣賞碧華小說中那種坦蕩蕩的、毫無保留的風格。

我主演的第一套李碧華改編作品是《我家的女人》(《我家的女人》乃香港電臺《歲月河山》系列單元劇之一,1980年推出。李碧華編劇。),但由於當時此類題材並未流行,而內裡有關中港兩地的意涵也沒有引起太大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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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女人》劇照

之後就是電影《胭脂扣》。當中“十二少”的角色最初選角是鄭少秋,後鄭因沈殿霞懷孕而辭演,故由我接手。最初接到《胭脂扣》的劇本,我的戲份只有三頁紙,對白的總數不過是十多句而已,工作量只有十天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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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胭脂扣》原著中,十二少這角色的重要性遠遠不及如花,但我接手此戲,到往試造型——一襲長衫,如此風度翩翩——直教人覺得,這角色根本是為我度身定造的。

碧華為我的魅力所打動,於是特別為我增寫戲份,而導演關錦鵬也把我的拍攝期增至二十多天,電影最後以兩個不同年代的雙線形式發展。

張國榮的最後一次演講

當年電影上映時的報紙廣告

這也許說明了,我是一個有魅力的演員,對一個作者而言,或從商業的角度而言,我對觀眾有著一定的吸引力跟叫座力,這正是市場的基本需求。基於上述的原因,故在電影版《胭脂扣》,十二少這個角色的著墨遠較原著為濃,因此這部戲更令我獲得“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而在我所演過的角色當中,個人最喜歡的是《胭脂扣》中十二少的角色,當時導演關錦鵬的拍攝很開放,角色情感的表達絕對是義無反顧、毫無保留的,就這點而言,我覺得是關錦鵬導演對我的重視與提升。對於《胭脂扣》這部戲,有人覺得關錦鵬放大了女性的執著,我的看法是:碧華的原著故事本如此,人物本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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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十二少這角色,實在是相當複雜也是相當簡單的,他捨得為如花放棄豐厚的身家,但在生死抉擇之時,又表現得極其懦弱無力,乃至逃避。基本上,我覺得十二少是一個“色鬼”,也是一個“無膽鬼”,演這樣的角色是一項挑戰,因為在這個人物身上,充滿了“性”與“愛”的張力。

而李碧華的《胭脂扣》最能吸引人的一點,是她能寫出人物那種醉生夢死和為愛傾盡所有的感覺,又能引領讀者進入她精心經營的情調和氛圍中,使讀者可以不斷follow故事的情節。

前些日子小思曾介紹我看一篇李碧華的新作《吞噬》,也是一篇寫得十分出色的作品。所以碧華的作品,對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演繹她筆下的角色前,先就對角色有了好感。

而《胭脂扣》電影版跟文字版的結局是點差異,這點呈現的是導演跟作者利用影像跟文字兩種媒體表述故事時的不同考慮,但無疑電影版本的戲劇性較濃,這也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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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置疑,以《胭脂扣》中十二少所服的鴉片份量,結果是如花死了而他竟能逃過大難而苟活,是否有不合理之處。關於這點,碧華的解釋是:“十二少是一名富家子弟,自小豐衣足食,故身體底子較為妓的如花為佳,抵抗力也較強。”而我的意見則是,如果十二少死了,《胭脂扣》便無以為戲了,而且世事無奇不有,本就沒什麼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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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故事中,“殉情”的情節是如花一廂情願的設計毒害,她趁十二少意識模糊之際喂他食鴉片,本質就是“存心欺騙、蓄意謀殺”,但在電影的結局裡,潦倒而活得不堪的十二少,見著如花的鬼魂,竟對她的身影哭訴“對不起”,這當中是否有矛盾?

但事實上,十二少又何嘗不知如花的用心,惡毒卻也可敬,這個女子為他香消玉殞,苦苦等了他半個世紀的時光,而他實在負擔不起這麼沉重的感情,也不敢跟她同死。因此,十二少要致歉的是他對這個女子真情的辜負。這跟如花蓄意謀殺他是兩回事,因為到底如花死了,而他卻活了下來!

關於電影《胭脂扣》的結局,剛才這位同學說,不解如花既然見到年老而又活得潦倒的十二少時便對他死了心,為何仍要把胭脂匣還給他。

你是否還沒戀愛過,所以才有這個問題?一個未曾真正戀愛過的人,在感情上還是一個小孩,他不會知道愛情會令人何等的刻骨銘心,也不會明白戀愛裡的人有時現那種既複雜又矛盾的心情。愛情絕不是A+B=C這麼簡單的事。胭脂匣是十二少給如花的定情信物,把如此重要的東西歸還,表示一切完全結束,如花那多年來的苦苦等待,終於可以真正劃上句號。

至於《霸王別姬》這部電影,結局很弔詭,較之原著的原局相差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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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是另一個“虞姬”菊仙死了,霸王段小樓“渡江”南臨香港,數十年後重遇年邁的蝶衣,洗盡鉛華的二人在澡堂裡肉帛相見,只是他們都老了,一切曖昧的、似是而非的情感都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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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則大刀闊斧的刪了南來香港這一筆,只交代飾演“虞姬”的程蝶衣在臺上自刎,而“霸王”段小樓喊了一句這個“女子”在現實生活裡的小名,而後臉上浮現一抹充滿懸疑的笑,一切就此打住。

其實電影這個結局是我跟張豐毅二人構思出來的,因為我跟他經歷了電影前部分的製作跟演繹,都有感在大時代的浪濤中,電影是難以安排霸王渡江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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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文化大革命這部分是很沉重的戲,經歷了這段,實無必要好像小說那樣再安排他們年老的重逢,這會令“戲味”淡了。結局他倆只要憑著彼此昔日的感情和感覺憶起對方,輕輕帶過就可以。

我與張豐毅一直著眼於兩個角色之間的感情發展,尤其是蝶衣對師哥感情的變化:由起初蝶衣對師哥的傾慕;至中段師哥愛上菊仙,蝶衣仍固執的愛戀這師哥;到尾段,蝶衣年華老去,不返當年,然而與此同去的,還有他與師哥的一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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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蝶衣的死,總括而言有三個原因:一是虞姬個性執著,要死在霸王面前。故事中,蝶衣其實就是虞姬,虞姬也就是蝶衣,二人的命運是互相影疊。“霸王”既已無用武之地,與霸王演對手戲的“她”——虞姬,是再也不能苟延其情的了,故死也要死在霸王面前。

第二、蝶衣想以自殺來完成故事的情節。蝶衣是一個有夢想的人,他喜愛舞臺上那種熱烈生動的演出,也只有舞臺上與師哥合演“霸王別姬”時,他才能遂其心願與師哥成為真正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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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是蝶衣實現其夢想的地方。所以當蝶衣發覺在現實生活裡,他與師哥沒有了以往那種親密的感覺時,他寧可選擇以虞姬的角色來結束他的生命,做一場真正的“霸王別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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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華老去,不能接受,蝶衣選擇自殺,因為他是曾經那麼芳華絕代而又顛倒眾生過。由此可見,主角二人的感情根本無法走出“霸王別姬”這個典故,是最合理和最具戲劇性的處理!

而且以程蝶衣的性情,他是怎麼也無法接受這樣的愛情:霸王已無用武之地,要在“她”鉛華盡洗之際苟延情感,是難堪的局面。現實生活裡,程蝶衣是個放縱的人,卻也因此,“她”不能接受現實走到惡劣之境。

再者,在我們理解中的“別姬”程蝶衣,是一個有夢想的“女子”,“她”嚮往舞臺上那種熱烈生動的演繹,也只有在舞臺上,“她”才有最真實的生命。所以,讓“她”死在舞臺上,是最合理,也是最具戲劇性的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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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版的《霸王別姬》,李碧華在同性戀這一主題上的表述和態度是比較明顯、寬容和自然的。然而陳凱歌改編的電影《霸王別姬》,卻充滿了極端的“恐同意識”,扭曲了同性戀獨立自主的選擇意向。

或許我的確是顛覆了《霸王別姬》這套電影的演繹!在同性戀這方面而言,就內在題材表述,我認為導演陳凱歌的取鏡很壓抑,過分壓抑,無可否認,國內對這類題材的處理較敏感,陳凱歌有其苦衷,是基於避忌吧!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陳凱歌有許多因素需要考慮,加上他個人的成長背景,所以電影會有這樣的表現。

此外,影片能否賣掉或公映都是影響陳導演怎樣拍片的重要因素。很多人知道國內的政治審查很嚴,導致很多電影不能在國內上映。

《霸王別姬》的題材敏感,故也入在被禁之列。就算這部片後來在坎城獲得金棕櫚獎,又在臺灣獲得金馬獎,中國大陸仍在禁映。然而,只要看看京劇發展流程裡的特殊狀況,就會發現臺上的夫妻皆是男人,這造就了男人與男人之間的特殊感情。這是絕對合乎人性的。

然而陳凱歌在電影裡一直不想清楚表明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而借鞏俐來平衡故事裡同性關係的情節,這便提升了鞏俐在電影裡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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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作為一個演員,我只有盡力做好自己的本分,演好程蝶衣的角色,把他對同性那份義無反顧的堅持,藉著適當的眼神和動作,傳遞給觀眾。而某程度上還是要注意怎樣平衡導演對同性愛取材的避忌。張豐毅在同性戀演繹的表達上,他也很避忌。例如電影有一場摟腰戲,張豐毅抱著我的腰時,卻緊張得全身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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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我接拍《霸王別姬》這部電影,便完全可以把自己放開了,我以為一個演員應該義無反顧,為自己所飾演的角色創造生命,如此演員方可穿梭於不同的生命,亦讓角色真實而鮮明的活起來。但在拍攝過程中,作為一個演員,我的演繹必得平衡導演對同性戀取材的避忌,而我只能儘自己的能力做到最好。

我以為,如果《霸王別姬》的電影能忠於原著,把當中同性戀的戲作更多的發揮著墨,這部電影於同類題材電影而言,地位必定較我後來接拍的《春光乍洩》為高。

而在我演繹的過程中,基本不受原著的侷限,我以為演員應有開發的胸襟,而電影亦可以是獨立於文字的,是一個開放的空間,演員可以透過全新的演繹給予角色另一番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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