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安懷:香椿

香椿

鄭安懷

鄭安懷:香椿

香椿樹,我故園的名木。

門前有棵香椿樹,房後有片椿樹林,活人用它蓋房屋,死人用它打棺材……秦嶺南麓,巴山蜀水間,是千里的大山。土地瘠薄,人煙稀少。空曠的山溝,寂寞的流水。尋找村落,村落總在香椿樹的濃蔭守衛之中。有大片香椿樹的地方,必是人家,亦或曾是人家村莊。人們愛栽植香椿樹,香椿樹也愛傍著人類繁衍。在山溝裡,高大挺拔的椿樹是人們的脊樑啊!那一間間土木結構的瓦房,它的立柱、大梁、檁、椽,絕大部分都是香椿樹,榆楊柏槐雖也有之,但他們所佔的角色大都不那麼重要。三間架房,中間兩排立架的大柱子,只有香椿樹堪當其任。它高大筆直,木質堅挺,耐潮溼,抗蟲蛀。在山裡,它猶如英俊少年般挺立,如絕色少女般超群,其它雜樹或佝僂或矮小或歪斜。在深溝背風的地方,你常能見到直溜溜四五丈高不生旁枝的香椿樹。它栽植容易,生長速度快,它的生長速度僅次於白楊樹和泡桐,對生長的地方也不挑剔,只要能挖開栽一顆小樹苗的土坑,哪怕周圍盡是碎石,十年也照樣成材,一粒種子落進巖縫裡,過不了幾年,那巖縫就長了一棵大樹,它甚至把石巖也能撐開。那房前屋後有土有水的地方就更不用說了,栽一顆活一棵,飛來的種子落一粒出一苗,你栽它,它整齊地生長,不栽它,風就代勞,七七八八也長滿你的周圍。樹蔸是幼蟬的樂土,樹杈樹頂是喜鵲烏鴉八哥松鼠的家園。

鄭安懷:香椿

早春季節,香椿樹天天吸引著人們的目光。今早,看香椿樹發芽了,明天一看,喲!有一寸長了。再過兩天,那褐紅色的小傘張開了,嬌嫩的樹葉伸展著它參差的花邊,散發著幽幽的椿香。有饞極了的孩子會爬上樹折幾枝,纏著媽媽給炸椿魚兒。整朵的香椿芽掛點芡,在油鍋裡一炸,那種比真魚還香還鮮的椿魚兒味曾讓每年春荒飢餓的童年生出了多少歡樂!待到小椿樹們樹芽都有一拃長了,家家戶戶老老少少開始勾椿芽。一根兩丈長的青竹,頂端綁一把鋒利的鐮刀,不用上樹,就把樹的枝枝丫丫全勾落了。頭茬香椿芽肥胖香濃,顏色紫紅,炸香椿魚太奢侈,農家缺那貴重的菜油。就把鮮椿芽切碎炒雞蛋,夾饃下酒都是一絕。它是整個春天味道的濃縮!我們就是從香椿芽裡品嚐到春天的香味的。而更多的人是要保存的,鹽漬或水燙,然後風乾貯存,招待遠方的來客,饋贈遠方的親友。雖不值多少錢卻也珍稀無比!早些年,那是有錢買不到的東西。孩子們也從中受益匪淺,勾幾斤椿芽賣給小商販,就有了垂涎已久的文具盒、新筆、新寫字本。據說,香椿芽富含蛋白質和礦物質,是菜中上品。一茬過後,二茬椿芽就是那營養不良的孩子了。單細、纖弱,味道也不純正,這時候,可能就是立夏了。立夏一過,椿芽就不能吃了,它的葉梗已木質化,味道也開始發苦。生活在城市的這些年,吃到的大都是這流貨色。地道的好貨都讓山民們珍藏了。流落在城市,年年一到春天,就想念起故園房前屋後的香椿,想它發芽了,長大了,想它香噴噴的擺在飯桌上……空留給我無限地遐想。


近些年,故園愈發的窮了。過度地開墾,山地流失淪為青石,過度地砍伐,森林消失,只餘雜草。山上的藥材挖光了,山民們單純的靠土地已走投無路。一茬茬的年輕人流亡城市,流亡礦山,大多的鄉村只剩下婦女和老弱病殘。故園老屋頹立,椿樹環繞,卻少了生機勃勃的人。樹一年比一年高大粗壯,只有它們堅定的守衛著村莊,守衛著墓地,守衛著屬於那一方的藍天白雲。而故園實際只是我們心靈的家。

香椿樹的木質為紅色,有香味,耐腐蝕。故鄉老人多用它做壽材。老人們勞碌一生,窮苦一生,最終的奢望就是有一副好壽材。柏木太貴重,享不起,那就椿木吧。椿木壽材是廣大勞動人民的九泉華屋。它把生時的享用和死後的擁有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也許,當靈魂聞到那幽幽的椿香時,就會想起人間的春天。如果說,桃花是春天的笑臉,柳葉是春天的紗衣,那麼,香椿則是我故園春天的靈魂。椿,春也,我故園永遠的風景。

鄭安懷:香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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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安懷,男,商洛市作協會員,山陽縣漫川關人。2014年出版長篇小說《荒村》(入選“西風烈”作品系列),2016年出版長篇小說《漫川關》,現客居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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