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三年的晚餐

等了三年的晚餐

等了三年的晚餐

那年初春我在倫敦小住,朋友說他的朋友來英國出差,路過倫敦,問我能否代為照顧半天。不過是帶路導購這樣的瑣事,我答應下來。

為著交通便利又容易辨認,我將見面地點定在皮卡迪利大街。我已有十餘年時間沒在皮卡迪利廣場那個丘比特雕塑下等過人。他比我到得早,坐在臺階上看手機。我問他有什麼要買,他說不過是紀念品,並無特別要求。居然沒有拿出長長的購物單來,我倒有點意外。他看看手錶,說:“時間足夠,附近有沒有美術館?”國家美術館就在街角,我帶他走馬觀花地看齊了特納、凡·高、莫奈和達·芬奇,還有我自己很喜歡的那幅維梅爾。

然後到自由百貨去買禮物,逛完邦德街上的專賣店,路過皇家藝術學院,又進去看了一個展。走得有些累了,天色也早已暗下來。我們坐在院中那尊雕像的腳邊休息,身邊坐著學生模樣的年輕人輕聲聊天。

他做威士忌生意,一般往來北京與愛丁堡,第一次路過倫敦。是一個非常愛說謝謝的人,而且總有很多短信和電話, 一邊說著不好意思,一邊找僻靜的地方回覆。因為第二天就回國,我提議去馬路對面的福特&南美森買些糖果茶葉之類輕便好看的手信。

逛到二樓,手機響,是短信的提示。他說聲不好意思,低頭回起短信。我等一陣,隨手在身側木頭長桌上各種二手古董餐具中拿了一套勺子,售貨員是位銀髮的老爺爺,穿黑色西裝,很像那種得體周到的管家,結賬時寒暄幾句冬天快過去了、我很會選之類的客套話,問我是否願意留下電子郵件保持聯絡。結完賬回頭看他消息果然也回完了, 站在來來往往的人潮中。

“不用和我吃飯了,趕緊去吧。”我說。

他愣了一下,說:“不去了,我說過要請你吃飯的,今天非常感謝你。”

“很快我也回國了,回去約,倫敦能有什麼好吃的。”

他猶豫著,手機又響了。

出了店門發現天色已黑透,沉沉的,透著寒意。我伸手攔下輛出租車,轉頭問他:“你知道地址嗎?要不要我來和司機說?”他不大好意思地答:“她發了地址過來。” 我出地鐵後收到他看似沒頭沒腦的一句疑問:“你怎麼知道?”我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想一想只回了個: Enjoy。

後來他告訴我說他等了三年,這次來倫敦的行程一就早告訴她了,終於在返程前夜收到願意一同吃晚餐的回覆。如果看不出這一下午他都在等人,而且這場等待在很早以前就已開始,那我大概吃不了寫故事這口飯。我不能告訴他的是,數年前,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也曾每天在鏡子裡看到類似的神情。所以,我知道。

我的餐具都是不成套的混搭,十隻碗大概有八個花樣,其實根本用不著這樣正式的勺子,但一直將這套二手銀勺子留在櫃中。有時整理櫃子擦拭灰塵時聽到它們碰撞,銀質餐具特有的空空的脆響,會覺得心軟了一下,因為那是一個人將自己的心懸在另一個人袖口上時,羞怯緊張、藏也藏不住的輕輕顫動的聲響。

等了三年的晚餐

生活的比喻

繼現象級暢銷書《分開旅行》《練習一個人》之後,陶立夏又一全新質感散文集。生活不在別處,就在我們的內心。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