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熱愛旅遊的人們而言,不管親身出行還是在朋友圈裡周遊世界,有一個場景想必不會陌生:
那就是,在各大景點揮舞著絲巾的中國阿姨。
形形色色的遊客中,阿姨們的造型自成一派:
她們不喜歡年輕人推崇的小清新或森系配色,而鍾情於高飽和度的梅紅、亮橙、寶藍。
單次能穿在身上的顏色有限,就再配上一條「漸變色絲巾」。
揮灑絲巾的同時,她們還喜歡像芭蕾舞演員一樣高雅地交叉雙腿,或是像在跳民族舞一般熱烈地擁抱天空。
這些媽媽們心中最美的旅拍造型,也是八零九零無法理解的審美謎題。
為什麼成千上萬的媽媽們,會在鏡頭前掏出風格雷同的絲巾,擺成如出一轍的姿勢?
愛美,所以愛絲巾
對阿姨們的絲巾嗤之以鼻的年輕人,很容易忘掉這樣一個事實:無論從古至今,愛絲巾都絕非只是大媽的專利。
如下面這張照片中的奧黛麗·赫本,招展絲巾的姿勢與中國大媽如出一轍。但女神加持下,鮮有中產文青敢於嫌棄。
樣本太少?再來一張費雯麗。
事實上,無論中西,絲巾自古就被視為高貴得體的配飾。
▍唐代的《簪花仕女圖》中,有錢有閒的唐朝仕女們圍著長長的絲綢帔子
▍北京法海寺明代壁畫,最負盛名的一處傑作就是水月觀音身披的紗巾
尤其到 19 世紀末,人造絲和化纖布料得以量產,絲巾大量進入平民生活。爵士樂年代,飛來波女郎(Flappers)們尤其鍾愛輕薄曼麗的絲巾。
▍妹妹頭、低腰短裙和絲巾是飛來波女郎常見的打扮
不過,中國阿姨們對絲巾的鐘愛和唐朝仕女、飛來波女郎都沒直接關聯。她們的熱情,來自於她們的童年記憶。
對多數人來說,青春期養成的習慣,往往奠定其一生的審美偏好。
——正如 90 後難以理解,70 後為何要瘋狂用 83 版《射鵰》的翁美玲貶低周迅,或是 95 後難以理解,80、90 後為何熱衷於用林青霞和王祖賢貶低當代女星。
而阿姨們的青春期,是在一個審美被當作「小資情調」來批判的特殊年代度過的。她們只能從身邊有限的審美渠道中學習什麼是「美」。
電影《芳華》中的文工團女孩,被不少人批為導演馮小剛的個人惡趣味。事實上,文藝匯演中的姑娘們的確是不少中國人最主要的審美來源,當時只有她們,仍有化妝和使用鮮豔飾物的權利。
▍《芳華》中,文工團女孩揮舞著鮮豔絲巾的舞蹈,是那代中國人最深刻的審美記憶之一
類似的,還有穿著少數民族服裝、表演民族舞蹈的姑娘,不少也籠著輕薄的長紗,給人留下身姿曼妙的印象。
——如果觀察樓下的老年人廣場舞,不難發現,民族舞也是最長盛不衰的主題。
▍身籠輕紗,翩翩起舞的少數民族姑娘
於是,舞臺上飛揚的絲巾,構成了當時女孩們心中對「美」最深刻的記憶。而恰好,這分美人人都追求得起。
絲巾用布極省,即便在匱乏時代,也是最簡便易行的裝飾。
據口述史料,1970 年代前期,每個職工只發一尺五寸布票,而光一條短褲需要三尺布。一塊小小的絲巾費布極少,是相對合算的選擇。
▍浙江省 70 年代的化纖布票
而且,相比於旗袍、高跟鞋等小資色彩濃厚的衣飾,絲巾由於實用性強,集多種功能於一身,並未遭到政治打擊。
▍絲巾除了作為裝飾,還能遮擋風沙、防曬防蟲、擦汗裹傷,是某種意義上的生產工具,這一實用性工具被不少天津阿姨沿用至今
正因如此,絲巾與那一代中國人的審美,牢牢掛上了鉤。
不少人在回憶錄裡提到了女知青頸間鮮紅或雪白的絲巾。絲巾可以是女孩送給戀人的禮物;愛人分別,掛在梢頭的絲巾就成了青澀的記憶。
▍70 年代,下鄉的知青女孩頭蒙絲巾拍照
當時流傳的手抄本小說《梅花黨》,繪聲繪色地描寫了美國總統尼克松和夫人的定情信物——一條白紗巾。
尼克松訂婚自然是不可能用得著絲巾的。但若明白絲巾對當時中國人的特殊意義,如此看似荒唐的編排,也就不難理解了。
愛時髦,更要愛絲巾
1980 年代,中國打開國門,愛美之心重回社會。中國人的審美瞬間被國際時尚衝得天翻地覆。
但是,絲巾並沒有過時,而是隨著大眾影視的潮流,煥發了第二次生機。
八九十年代,由徐克、程小東引領的新武俠電影陡然興起。香港臺灣掀起了一波古裝劇的熱潮,並很快傳遍大陸。
此類影片追求誇張的視覺效果。代表作就是 1987 年的《倩女幽魂》。大獲成功後,一襲飄逸的薄紗遂成為古裝美人的標配。
薄紗輕盈飄逸,在鼓風機的作用下很容易表達今人對俠女和仙子們浪漫的想象,而且它還非常便宜,適於香港電影的小製作快節奏拍攝。
▍早在 1983 年的《蜀山》中,徐克就已充分表達了他對絲巾的迷戀
▍電影《青蛇》中,絲巾被用來系頭、籠肩、掛脖,無所不用其極
▍電視劇裡的輕紗造型,除了《神鵰俠侶》中的李若彤,就數《新白娘子傳奇》中的趙雅芝最深入人心
在國內外的旅遊景點,中國年輕遊客的精心裝扮、花枝招展,總與形象樸素、以雙肩包太陽帽示人的歐美遊客形成鮮明對照。
畢竟在中國,女性之美仍然是年輕人專有、需及時展示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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