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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顧茅廬”是個家喻戶曉的故事，諸葛亮為了考驗劉備，躲了兩次，第三次才露了面，而採訪王宏剛，用了四次。四個月的時間，前後聯繫過四次，前三次都在外地出差，直到這次才把他堵在了“教室裡”。
當天王宏剛正在公安鄠邑分局的會議室給相關單位上課，題目是“信息技術在刑偵破案中的應用”，第一次當眾講課的他還是有些緊張，直到說到實際工作才進入了狀態。
王宏剛是公安鄠邑分局刑警大隊圖偵、信息中隊中隊長，說起他的“抓不住”是有歷史的。
2004年3月6日早上8點，從之前兩天就開始上專案，凌晨4點才上床的王宏剛，接到準丈母孃的電話，“宏剛，你弄啥呢？還在上班？今天是啥日子，你記著麼？”王宏剛突然想起來，3月6日是自己訂婚的日子，雖說不大操辦，但是媳婦孃家的3桌子“新親”還是要待的。忙了幾天暈頭轉向的王宏剛突然就靈醒了，這才想起來不僅新衣服沒準備，酒水飲料沒準備，連吃飯的酒店都沒有聯繫。關中人過事講究個“369”，3月6日佔了兩個，這天的酒店早早就定了出去，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從最出名的戶縣飯店一直到能拿得出手的成規模的酒店全部沒有位置，最後王宏剛想起了一個地方，平常加班時加餐的一個路邊攤。
這個路邊攤的名字叫“豆腐飯店”，雖說叫飯店，其實也就是個能擺三張桌子，擠一擠最多能擺四桌的小吃店。老闆一聽說王宏剛要在這擺訂婚宴，眼睛瞪得像兩個燈泡，“王哥，咱這地方怕是不行吧，咱這是家常飯館，沒有啥像樣的菜，這也太不正式了吧？”“沒事，撿你們最好的上，按最好的標準！”這話說起來大氣，可是路邊攤的條件怎麼也做不出國宴的水平，經常加班在這吃飯，關係早就熟了，熟人不能坑熟人，飯館老闆連忙給“回話”，“王哥，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改天好好請你一頓，你就不要難為我了！”“今天就是你了，就算給我幫忙，我今天在你那包場，啥都不要管，儘管上！”
中午12點開席，都快11點了才給媳婦孃家的親戚，通知在“豆腐飯店”設宴，孃家親戚好多人接到通知都有點蒙，一是驚詫於這麼大的事提前一個多小時才通知，二是這麼大的事竟然在“這麼大”的飯店辦。好多人都給孃家媽表達了“敬佩之情”，“你這女婿就是個大大爺，這麼大的事都能忘了，這將來過日子可咋辦啊？”
丈母孃的臉色可想而知，好在大多數人都知道王宏剛的工作性質，說了幾句也沒有計較。吃完飯丈母孃準備給王宏剛“漲漲記性”，可還沒“開課”人就找不見了，轄區發生一起偷盜電纜的案件，王宏剛送完人直接就去單位上了專案，一待就是11天，等再見到的時候，看著他滿臉的疲憊和滿口的道歉，丈母孃早就沒了“上課”的興致，“趕緊洗洗，睡去！”
丈母孃抓不住王宏剛，媳婦也抓不住，2005年1月8日，兩個人結婚，說得好好的結完婚休個婚假，轉一圈回來剛好過年，平常沒休過假，趁著這次的大事，好好休息一下。1月2日，轄區發生一起命案，王宏剛領著人緊趕慢趕終於在1月7日結了案，婚禮當天也是事事順心，可敬酒的時候，單位領導問了幾句話，王宏剛又有了想法。1月7日凌晨，在轄區發生了一起盜竊文物的案子，因為王宏剛對案發地情況熟悉，領導就問了問當地的情況，這就把他“惹”下了。
當天晚上洞房，王宏剛沒敢說，第二天回門，找了個機會王宏剛給媳婦說：“這會出去休假太冷了，到哪都沒啥轉的，我想要不然咱們把假攢到年後休，離春天也近，景色也好？”王宏剛的媳婦梁利華是他的警校同學，也是餘下派出所的一名戶籍民警，可幹戶籍的媳婦“轉”不過幹刑警的丈夫，不疑有他也就答應了，1月10日，王宏剛又高高興興地去上了專案。
媳婦抓不住王宏剛，女兒也抓不住爸爸。現在學生的假期作業總有一項是“假期見聞”，一寫到這孩子總是無法落筆。攤上個當警察的父母，值班、出差、加班這些經常有，但是舉家出遊就沒有什麼機會，要是寫“派出所見聞”、“刑警隊見聞”孩子能寫一本子，可旅遊見聞總是不好編。孩子肯定是有要求，夫妻兩個就只有對付，可總是對付孩子，兩個警察父母也不忍心，有一年總聽孩子唱“我愛北京天安門”的王宏剛發了狠，休了公休假，一家人去北京轉了一圈。這也是工作17年的王宏剛休的唯一一次公休假。
都知道他忙，連局裡領導都有點看不下去，提出要不給他換個稍微輕鬆的崗位，王宏剛卻沒給領導面子，當場拒絕。“我就是吃刑警這碗飯的命，離了這個崗位我就是個廢人！”
誰都可以抓不住王宏剛，王宏剛卻絕對不允許自己抓不住人。
2016年10月，安徽省某市公安局找到當時的戶縣公安局，要求協助調查一起盜竊案，當地一家療養院被盜，丟失了價值數萬元的財物，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一個——花河。雖說確定了嫌疑人，但是辦案單位只知道一個名字和住址，其他全部都是白紙，難題就交到了王宏剛手裡。經過反覆比對，從上百個花河裡終於找到了嫌疑人，可是人找不到了。辦案單位是帶著任務來的，他們局長說了，人抓不住他們就準備在西安安家，不用回去了，地方情況不熟的同行就纏上了王宏剛。
這個花河是戶縣本地人，原來是當地一家國營廠的職工，單位效益不好，花河也就好幾年都沒有上過班，就在社會上這麼飄著，而且還染上了吸毒的毛病。只要知道人，王宏剛的搜尋就有了方向，信息源源不斷地來到了手中。在調查中，辦案的民警發現了一件很蹊蹺的事，過一段時間，這個花河就會消失幾天，而且最後出現的地點一定是火車站。幸好鐵路上還有記錄，花河的目的地也都能明確，出去旅遊？探親？這些都能說得過去，如何把花河在外地的情況搞清楚，就成了案件的關鍵。王宏剛與花河去的地方的公安機關取得了聯繫，經過核實，只要是花河去的那幾天，當地肯定發生過類似的入室盜竊案，某市發生被盜案件的那幾天，花河正好不在家，而且目的地也剛好是某市。
但這都是猜測，公安機關辦案子最後還是得靠證據，王宏剛有個畫圖的本事，人物、時間、關係……諸多要素一排列，中間把線一連，看這是一張雜亂無章的網，他總是能從這張網上得到答案，“網”到魚。花河的網元素太多，因為常年在社會上混，東拉西扯的線很複雜，就這樣王宏剛還是得出了結論——花河這幾天應該就在戶縣，而且應該就在餘下！
按照得出的結論，王宏剛跑到了餘下派出所，給副所長魏文把情況剛介紹完，魏文就說“我今天還見了，在餘下街道上賣魚竿呢！”民警們衝出了派出所，剛走了不到100米，就看見路對面有人在賣魚竿，碳鋼的海竿拉到了頭，二、三十米長的杆子在風裡正搖得歡，攤主正滿嘴白沫地跟人砍著價，兩個人你漲一塊、我降一塊正砍得高興，就被民警圍在了中間。看著抓他的民警，花河也有點“木”，“警察同志，我啥都沒弄，我從外地才回來兩天啊！”
花河根本沒有想到民警能把他抓住，因為上次在療養院的“生意”不錯，前兩天他又跑了一趟某市，想著“順風揚兩鍁”，沒想到這次的運氣不咋好，只得手了一家漁具店，沒多少現金，他就把人家店裡的魚竿都“搬”了回來，他又不懂行，原價幾千元的魚竿他幾百就出了手，還因為銷售速度快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在銷售上還是很有天賦，誰知剛賣了一天就被抓了個正著。
來的時候只有一個名字和住址的外地同行，雖說沒有紮根西北的想法，但是也根本沒想著有這麼快。問起為什麼就能確定花河當時就在餘下，他畫的那張“網”到底給了他什麼依據？王宏剛咧著嘴光笑就是不說話，最後逼急了才說，“我按照他花錢的速度算了一下，他應該沒錢了！”
像這樣離發案時間近的嫌疑人，王宏剛能抓得住，潛逃多年的，王宏剛也沒放過。
1995年1月29日，戶縣石井街道發生一起兇殺案，兩個小年輕騙開了一家小商店，把看店的老漢殺死在了當場，搶走了部分商品後潛逃，嫌疑人沒過多久就抓住了一個，另一個黑山南一跑就沒了蹤影。嫌疑人很明確，但是人就是找不到，這個案子也就只得掛在哪裡。王宏剛是2001年參加工作，第一個工作單位就是餘下派出所，派出所當時有一件長期的工作，逢年過節和日常有了時間，就到黑山南家去看看，不管時間再長，嫌疑人不到案，這個事警察就忘不了。
因為去的次數多，王宏剛現在還記著黑山南家的房屋情況，朝向、面積、幾間……這些年來也收到過幾次群眾舉報，說黑山南迴來了，可次次都撲了空，最遠的一次抓捕是十幾年前，聽說黑山南在新疆，當時的戶縣公安局還專門派人去了烏魯木齊，根據線索清查了一家飯店，黑山南沒有抓住，倒發現了長安分局的一個逃犯，順手捎了回來。
時間過去了22年，當年辦案的民警也都到了快退休的年齡，“只要把黑山南抓住，我們就能安心退休了！”說的人是開玩笑，可王宏剛記到了心裡。
2017年10月，鄠邑區公安局得到線索，黑山南出現了。這回不僅知道他在新疆阿勒泰，而且還有一個地址——郵電局背後！鄠邑區公安局立即組織民警遠赴新疆，王宏剛等人興沖沖地到了阿勒泰，找到地址的時候傻了眼，郵電局沒了！因為修路，郵電局幾年前就拆了，不僅郵電局沒了，連背後的住宅樓也拆得一乾二淨。
當地公安機關很給力，也被跑了幾千裡地，來抓22年前嫌疑人的同行所感動，當場成立了專案組，並把“郵電局背後”這個地址的曾住人找了出來，可信息顯示這是個女的。
已經跑了這麼遠，不能因為是個女的就打道回府，王宏剛給當地警方做工作，想去“查一查”。查戶口這是警方的一項正常工作，可王宏剛的口音卻是個明顯的漏洞，一張嘴就會露餡。不近距離地偵查一下，王宏剛根本不會死心，他給當地警方提出來，“我跟你們進去，我不說話！”於是當地民警就帶著這麼一個“啞巴”協警進了嫌疑人家。一進門就開始尋找線索，聽這家女主人說她有個“男朋友”，王宏剛就上了心，嘴裡不能說話，王宏剛只能用眼睛跟當地民警交流，“啞巴協勤”臉憋得通紅，眼睛胡掄的意思當地同行竟然看懂了，他們看到了這個“男朋友”的照片，只一眼，王宏剛心裡石頭就落了地，就是他！
距離案件發生已經22年了，出逃時黑山南還不到20歲，歲月的滄桑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人，可王宏剛就是把他認了出來。黑山南的照片，王宏剛看了很多遍，閉著眼都能把他的特點畫得出來，“黑山南一隻耳朵有點招風耳，另一邊的眉毛是個斷眉！”
抓捕雖然也有小插曲，但是整體還很順利。抓住黑山南之後，王宏剛用關中話說了一句，“我們是從戶縣來的！”
到現在王宏剛都忘不了黑山南的眼神，先是親切感的柔和，接著變成極度恐慌的躲閃。“幾十年沒說戶縣話了，你還會不？”“你還跑得挺久的，你媽今年都81了，你再跑幾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見上！”黑山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王宏剛給旁邊的民警說：“叫他哭一會，哭完給弄一碗麵，畢竟今是個團圓的日子。”當天剛好是農曆八月十五。
採訪王宏剛的時候，他的電話就沒有斷過，剛說沒兩句就會被電話鈴聲打斷，他也很不好意思，“這兩天有個大案子，實在是不好意思！正在收網，得商量出差的事。”案子還真是個大案子，光相關的信息就到160000條，看得王宏剛眼底出血，前兩天還做了穿刺。“那麼粗的針頭眼看著扎到眼睛裡，確實害怕，我當時就想，這下完了，這個案子估計是跟不下去了。不過還好，現在還恢復得不錯，原裝的還能用！”
“我就怕不讓我辦案子，我這人離了刑偵工作就是個廢人！”
（文中嫌疑人均為化名） 文/杜鵬 圖/章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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