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富民:回憶在乾縣薛錄高中那些艱辛的歲月

回憶在薛中那些艱辛的歲月

作者 袁富民

袁富民:回憶在乾縣薛錄高中那些艱辛的歲月

最近在一次婚宴上,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雖然時隔三十多年了,但我還清楚的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姓名,這就勾起我對薛中任教時那些艱辛歲月的記憶。

十九歲從乾縣師範畢業跨上講臺,命運就把我和三尺講臺捆綁在一起。我認命了,我想我這輩子就奉獻給學生了。於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教我的書。我熱愛教育事業,熱愛學生,我得到他們由衷地喜歡,這使我很感寬慰。

後來讀《禮記·學記》

“雖有嘉餚,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故曰:教學相長也。”

這些話讓我明白了教和學之間的辯證關係,於是在教中學,在學中教。這樣不斷地學習和進取,讓我跟學生一起成長。

教了6年小學,1968年開始教初中,1970年又參加了陝西師範大學舉辦的教師培訓班,使自己在業務上有了較大的提高。整整教了10年初中,因為教學成績優異

1977年調到高中任教。正遇上恢復高考制度,學校8個高中班,挑選了40名學生參加高考,學校讓我當上這個班的班主任,並擔任語文教學。當時的陽洪中學師資力量很強,有好多五六十年代大學本科畢業的老教師,而我剛從初中調到高中任教,知道自己的底子薄,教學經驗不足,明白讓自己帶這個尖子班意味著什麼。

我當仁不讓的挑起這副重擔。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我咬緊牙關,早起晚睡,不斷的在挑戰自己,戰勝自己。我深入學生,極大程度的調動每一個學生的學習積極性,和他們同呼吸共命運,一起上早操,一起上自習,一起討論修改作文,一起聽政治輔導課。經過短短不到兩個月的緊張備考,第一屆的高考不負眾望,僅僅只上了一個學年的高一學生(那時小學到初中是七年制,高中是兩年制,相當於現在初二的學生),跟自己老三屆的老師一起參加高考,竟然有8名學生考上了大學!這成了轟動一時的新聞!對在校的學生也是極大的鼓舞和激勵!

78 、79、80三屆,我一直做學校重點班的班主任,高考成績連年在全縣名列前茅,西安、咸陽、興平、永壽、長武等地的學生慕名轉學在我所帶的班級補習。現在北京大學一級教授許進、北京理工大畢業,長期在日本和香港搞科研的專家梁君言、嚴北平就是我所帶班級的佼佼者。

1980年7月,我被調到距離我家50裡的薛錄中學。其時我的妻子在長留公社的小學教書,年邁的父母在老家,大兒子轉學在縣城一中,我和二兒子、小兒子要去遠離家庭的薛中,這對於我這個上有老,下有小,月薪只有45元的窮教師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我猶豫了,不想去薛中而且向文教局局長說了我的實際困難,徐局長答應調整。就在這時,上官高中的韓校長多次登門誠懇相邀,薛中的嚴書記、魏校長相繼登門相邀。當我還處於猶豫中,我小學時代的老師,當時薛中的教導主任張老師也來當說客了,他們的真誠感動了我年邁的父親。父親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富民,去吧!難得大家這麼信任你,咱有再大的困難自己克服!家裡我和你媽不要你操心!”

終於,我騎上那輛破舊不堪的自行車,踏上了去薛中的路,開始了兩年零三個月艱辛的教書生涯。

薛錄中學距縣城40多里地,是乾縣距縣城最遠的一所鄉村高級中學,條件十分簡陋。學校在薛錄西村,從街道到學校是一條土路,晴天黃塵飛揚,雨天泥濘不堪。我家在縣城西南,離縣城6裡地,距學校將近50裡地。每週都要騎自行車回家給孩子們拿乾糧。因為家裡缺糧,只好在家裡拿些玉米榛子,早晚給孩子們熬榛子喝。李德孝老師就給我用三塊胡基(土坯)砌成一個簡易的爐灶,架上一口小鐵鍋,用學生宿舍倒出來的麥草燒鍋,熬稀飯。

有一次水還沒燒開上課鈴響了,我放下柴火去上課,忙忙碌碌一整天,那頓飯到下了晚自習才做熟了。

那時高中還是二年制,高二就是畢業班。學校高二1、3兩個班是理科重點班,我帶的高二一班班主任和語文,擔任語文教研組組長。學校領導把翻高考黑鍋底的希望寄託在這兩個重點班上。我深感肩上擔子的重大,不敢稍有懈怠。每天都是凌晨四點起床,漱洗之後就叫醒學生,帶領他們跑步,等別的班學生起床,我們班就開始朝讀了。

袁富民:回憶在乾縣薛錄高中那些艱辛的歲月

自1977年恢復高考制度,我一直帶理科畢業班,據我以往的經驗,理科學生大都重理輕文,我就利用課餘為他們補習文科知識,要他們建立全面的質量觀,儘量不讓他們高考時在語文和政治考試中失利。每天晚自習後,我都要堅持給他們講一段經典古詩文,這讓他們在高考和以後的工作中受益匪淺。

我在注重教學的同時,特別注重良好學風的養成,極大地煥發學生的學習積極性和主動性,形成你追我趕的良好學習風氣。1981年高考,薛錄中學以優異的成績名列前茅,有幾名學生考進西安交大、西工大,高二一有兩名同學考進中國國防科技大學。優異的高考成績令學校領導和師生備受鼓舞,也獲得家長和群眾的一致好評。

高考結束後,一部分學生高考失利,我幫助他們分析利弊,有個別學生學的理科,但理化太差,我就動員她們揚長避短,改學文科,這些同學採納了我的建議,改學文科。還有的同學對高考失去信心,有的家長不願讓孩子繼續補習,我就做這些同學和家長的工作,鼓勵他們繼續補習,很多同學在我的鼓勵下堅持學習,陸續考進了高等學府。

就在1981年12月21日,中共乾縣縣委發文宣佈,我在文革初被打成反革命一案徹底平反,恢復政治名譽,並向我陪情道歉。壓抑我整整15年的冤案徹底昭雪,我感到從未有過的自由和輕鬆。我申請了十多年的入黨也被批准。我被選為模範教研組長和優秀教師,出席了乾縣優秀教育工作者表彰大會,受到縣委縣政府的表彰獎勵。

1982年,我帶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和高二三、高二二兩個班的語文課。何建華老師帶數學,我們搭檔的很好。班級班風正,學風濃,人心向學,積極向上。我以更充足的信心,更大的熱情決心帶好這個班,讓更多的學子通過高考改變自己的命運。但在高考前的預選中(那幾年因考生太多,在高考前要進行預選考試,預選過關才有資格參加高考,預選不上就失去參加高考的資格),我班比高二一班少了3人,這讓我大吃一驚!我仔細分析了失誤的原因,原來就差在政治課上。給我們班帶政治課的張老師因病住院,我就主動聯繫給一班帶政治的李老師為我班補課。我還和李老師找了一套高考政治題,每天早讀,親自督促學生背誦政治題。亡羊補牢,在1982年的高考中,學生的政治平均分數超過了82分,語文成績也遙遙領先,錄取總人數又名列全縣前茅,又一次創造了薛中高考的輝煌。縣教研室在薛中舉辦了語文教學經驗交流現場會,薛中語文教學得到縣教育行政部門的高度肯定。

七月份高考結束我回到家。回家後妻子告訴我,父親確診患了肺癌,已到晚期!捧著診斷書,我熱淚橫流。這實在使我不敢相信。一個月前,正值夏收大忙,我在學校為畢業班補課,學校領導要我回家收割責任田的麥子。當我趕回家時,年逾古稀的父親已將三畝地的麥子用棍子打碾完畢。當鄰居們向我述說父親在炎炎烈日下揮動木棍打碾麥子的情景時,我哭了,我覺得實在對不起他老人家了。但他卻感到欣慰。他硬是催我當天下午就返回學校。也許那時,可惡的癌細胞就已侵入了他的肌體,可我卻……想到這裡,我便深深地感到愧疚,覺得欠了父親永遠也無法償還的重債,這不僅因為在我還不能自食其力的時候父親養育了我,而更重要的是在我參加工作以後的二十餘年中,父親仍如牛負重般地操持農活和家務,不讓我為此而稍有分心。

我對彌留之際的父親說:“我還是對教育局領導說說,調進城,好照顧你!”父親卻堅定地說:“你在薛中工作的好好的,調啥呢!我能行能走,不用擔心!”看父親態度從容堅定,我就打消了調動的念頭。繼續承擔起畢業班的擔子。但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有時想起父親就偷偷流淚。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1982年11月,縣上成立了縣誌編纂辦公室,要調我去編縣誌,父親患肺癌已到晚期,這消息對我來說是天大的好事,但我卻猶豫了。這個班我帶了3年,再半年就面臨1983年的高考,我不忍離開我的班級我的學生!我的思想鬥爭十分激烈,於是找校領導商量,他們說教導主任張老師馬上要退休,要我做薛中的教導主任。我猶豫。又找跟我搭檔的何建華老師商量,我告訴他我的苦衷,建華很同情我的處境和困難,說:“你如果信任我,我就接你的班,保證帶好這個班,不讓你失望!”建華給了我足夠的信心,於是我下決心離開薛中去縣誌辦。

一天下晚自習後,我在教室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同學們,很多同學聽了都哭了,教室裡一片啜泣聲。我流淚了,心裡打了退堂鼓……

第二天縣上就來人接我去政府報到。我就這樣帶著最惴惴不安的心情離開了我生活了兩年三個月的薛錄中學,結束了我長達22年的教書生涯……

袁富民:回憶在乾縣薛錄高中那些艱辛的歲月

1983年元月26日,我收到何建華從薛中寄給我的一封信,上面寫著:

袁老師:我先向你問好,再向你報告:除了你的工資理所當然的提一級外,你竭盡全力扶持的一株政治幼苗也高了點,綠了點,胖了點——上週星期五晚上支部會上,全票通過了我的入黨申請。在這個問題上我該如何來表達對你發自內心的謝意和感激之情呢?是你,一個普通的外組老師首先發現了我隱藏內心深處的政治慾望,又是你不遺餘力的硬是讓一根五尺“死木頭”生了根,並且還終於發了芽呢?

袁老師,你是我政治生活上的啟蒙人者,是我政治生活中的帶路人,是我政治生活上的第一個知音!在別人眼裡認為我是“死”的,在你心裡卻認為我是“活”的;在別人看來我是“一塊冰”,而在你看來卻是一團火;在別人看來是廢物,而你卻認為他是人物!在別人看來是無能無為,而你卻認為他有一股潛在的力量。不自量的說吧,我總感到我有一股使不完的勁,而往往不知道勁往哪裡使。是你,讓我明確了方向。

萬分遺憾的是,與你相見太晚了!而相處又是那樣的短暫,分別又是那樣的匆匆!直到你走之前一個小時,還到你西鄰家為我攬角子,你的苦心真讓我感慨萬端!

古人說,士為知己而用,士為知己而死。而我,又能為你做些什麼呢?聽說你在縣誌辦一切都好,我甚感寬慰,有空一定來看你。

順致

崇高的敬意!

何建華1983.1.26

值得慶幸的是,何建華和高二三不負眾望,1983年高考又創佳績!

也令我稍感寬慰的是,我有了四個月陪伴我彌留之際的父親,直到1983年陰曆的正月二十一日他老人家離開這個世界。這最後的陪伴稍稍的減輕了我對父親的愧疚!

韶華不再,人生易老!一晃36年過去了!但薛中那些艱辛的日子卻深深的刻進我的心靈和骨頭裡,永遠不會磨滅!婚宴上那幾個熟悉的面孔依然清晰的出現在眼前!我猶如一個普通的農民站在豐收的玉米地頭,看著那些碩大的玉米棒子,還會期待它們為我點頭致謝嗎?無論我眼前看到的是什麼,我的心裡依然欣慰,依然喜悅,因為我青春無悔!因為我問心無愧!

袁富民:回憶在乾縣薛錄高中那些艱辛的歲月

袁富民,筆名袁舟,陝西乾縣人。曾任乾縣縣誌辦公室主任,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陝西省地方史志協會理事,陝西省家庭教育研究會理事,中國楹聯學會會員。1993年出版詩集《純情的詩戀》,《獨守寧靜》是他的第一部散文結集!

編後:袁老師,薛錄人民感謝您!

雖然薛錄高中原址已破敗,另遷縣城,但是,薛錄高中當年的輝煌依然活在許多薛錄人的心中。現在知道了,薛中當年作為一座距縣城偏遠的農村高中,為什麼能出那麼驕人的高考成績,在那樣的年代,還走出了一位清華學子。這除了薛錄學子一心跳出農門的韌勁,還有像您這樣令人崇敬的老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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