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伴娘」到「全福奶奶」

從“伴娘”到“全福奶奶”

□ 張秀榮

為了圖吉利,在我們漣水,結婚辦喜事,一般都會請一位兒女雙全,德高望重,思路清晰並且指揮得力的中老年婦女,主持婚禮上的瑣事,這樣的角色叫“全福”。因為必須是女性,所以這樣的人,又被稱為“全福奶奶”。

能為侄兒做全福,高興的心情自不必說,從縫製喜被開始,到說喜話,安排童男子摸“金桶”,安排人戳窗戶,直到送一對新人入洞房,忙得不亦樂乎。

當我看著一對新人,身穿時尚的婚紗禮服,從轎車上下來時,40年前身為伴娘參加婚禮的一幕,又浮現在眼前。

那是1978年的秋天,天空萬里無雲,秋收秋種已經結束,我和叔叔家的堂弟,乘坐鄰家大哥的手扶拖拉機,去六七里外的王璐莊接新娘,這個新娘不是別人,就是我家大嫂。

按理說,做自家大嫂的伴娘,應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高興。可是,那天的我,從坐上拖拉機就開始鬱悶,心裡一直犯嘀咕:“新郎官——也就是我的大哥,為什麼不和我們一同去接新娘?而是讓我和堂弟去迎娶?如果到新娘家,人家為難我們怎麼辦?”去之前,我還問母親,母親顯然不願多說,只說:“你還小,有些事你不懂,不要多問,照我們說的做就行了。”

一路上,在鄉間泥土路的顛簸下,拖拉機發出突、突、突的噪聲,使我困惑的心情越發變得煩躁,心裡暗暗為即將過門的大嫂抱屈。

我的大哥是國家高考制度恢復後,第一批大學生,而我的大嫂則從未進過校門,他倆是在我哥考上大學前一年認識的。俗話說:“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親”,大哥大嫂的親事,同樣是通過媒人介紹的,只不過,這個媒人不是別人,是我家表叔,這就讓父母對大嫂多了幾份信任。

就在莊鄰悄悄議論:“考上大學了,親事八成黃了”的時候,在大哥入學後第二年,父母決定為他們操辦婚事,用母親的話說,做人不能不道德。

拖拉機一路奔跑著,我的思緒也一直在通往大嫂家的路上飛奔著,有擔心,有疑問,有不解。快到大嫂家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查看帶去的紅包袱,生怕帶去的大棗、花生、桂圓、蓮子(諧音:早生貴子)還有水果糖和香菸被拖拉機顛跑了。

到大嫂家的村口,堂弟就點燃了鞭炮。我們的鞭炮聲還沒有停止,新娘家的鞭炮聲又響起,這叫“接鞭”,那時候,農村女孩子出嫁,沒有多少客人,也就是一家人圍坐在八仙桌上,吃頓午飯,新娘再和自家人象徵性的吃頓“分家飯”,就準備放“催轎”鞭了。在我們那裡,一般要放兩三次催轎鞭,新娘才肯邁步出門。令我驚喜的是,一掛鞭放完,大嫂就在一位“全福奶”的攙扶下,走出了房門,“全福奶”笑嘻嘻地對我說:“姑娘,好生照顧著嫂子,她幾天沒有吃飯了。”看著一米六幾個頭的大嫂,不胖不瘦,身穿粉紅色的確良上衣,濃眉大眼,我打心眼裡高興,只是,看到她出門上拖拉機時,踉踉蹌蹌的腳步,令我又心疼起嫂子。說新娘出嫁前幾天就不能吃飯,這叫“餓嫁”,怕正日這天出新房門解手既難堪,又不吉利。舊的風俗,真是傷不起啊!

大嫂的嫁妝很簡單,只有一個木頭箱子,聽說裡面裝著大哥給買的幾件新衣服,有的確良花褂子,有毛嗶嘰褲子等。當時有民謠:的確良,喜洋洋,毛嗶嘰,笑嘻嘻。另外還有一樣嫁妝,也是出嫁女孩必不可少的,叫“篩頭”,“篩頭”裡放著胭脂花粉什麼的,蓋上紅紙,我們就出發啦。上拖拉機後,我悄悄地塞給嫂子一塊水果糖,嫂子笑著擺擺手。

直到大哥大學畢業後,有了第一個孩子,我才知道,他為什麼不去接新娘,原來,不是我擔心的那樣,大哥並不是不願意去接親,而是學校有規定,在校大學生不可以結婚,如果結婚,將會被學校開除。怪不得,手扶拖拉機上連個喜字都沒有呢。這是在偷著結婚呢!

如今,大哥大嫂已過了花甲之年,一兒一女也已經成家,兒女的婚禮比起他們那時候,既文明又時尚。兒子和兒媳是自由戀愛,是在招聘面試時認識的,沒有媒人,不要彩禮,在省城通過自己的努力,用公積金貸款買了三室兩廳的房子,還將大哥大嫂接到省城一起居住,大嫂逢人就說:“孩子遇上好時代了,能在大城市安家,要是在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莊子上的老人常羨慕說:“看人家一字不識,也能將孩子培養成研究生,真的了不起。”每當聽到這樣的誇讚時,大嫂總是靦腆的笑著說:“這要感謝新時代啊。”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