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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馮唐在2017年發表過那篇名為《如何避免成為一個油膩的中年猥瑣男》的爆款網文後，“油膩中年”便以一種吃瓜群眾信手拈來的頻次被濫用至今。在別有用心者習慣於自抒己見與借題發揮的當下，似已沒多少人在乎這個新興詞彙的原有定義，甚至提出概念的作家本人被冠以這頂帽子，都難以引起大多數人撥亂反正的興趣。
筆者竊以為，真理從不會順流而下，亦不會一辯就明，它需要不厭其煩地具體分析並反覆論證。馮唐的被批與一期被翻出來的2016年的《鏘鏘三人行》相關，一同蒙冤的還有主持人竇文濤，在微博博主沈嘉柯的詮釋下，那期主題為“單身和婚姻不是個特別困難的選擇題”的訪談節目被濃縮成了煽動性十足的“褒一貶二”的觀後感：
“俞飛鴻真是老男人的照妖鏡，誰照誰露醜。許知遠馮唐竇文濤現已挑戰失敗。很期待圍觀，接下來還有哪些老男人趨之若鶩照這面鏡子。”
馮唐和竇文濤油膩嗎？
在一部分人眼裡，不管是《十三邀》裡的許知遠，還是《鏘鏘三人行》裡的馮唐和竇文濤，這些手不釋卷的中年知識分子在被稱為“不老文藝女神”的俞飛鴻這裡一定會被撕下面具、露出偽裝，變得比滿嘴汙言穢語的社會人還粗俗。然而，這部分人甚至都沒搞明白《鏘鏘三人行》已於2017年9月停播這回事，就直接一句“原因來自她最近和竇文濤、馮唐的一次對談”來起草討伐檄文了，其敷衍的行文路數可見一斑。
回到視頻本身，俞飛鴻的確是活出了獨立女性應有的樣子，但是與此同時，竇文濤也的確熱情而坦率，馮唐也的確耿直而真誠，至於滿屏那些“油膩、猥瑣”的標籤，安在這兩人身上實在是有些“欲加之罪”的嫌疑。從節目內容上看，馮唐與竇文濤既不符合前者在自己那篇文章裡總結的“油膩中年男”的諸多特質，亦與網友們競相列舉的“直男癌”、“男權癌”以及“歧視女性”的形象大相徑庭。
至於馮竇二人屢屢向俞飛鴻拋出的那類乍聽起來很不“政治正確”的問題，也不過是基於後臺留言和社會輿論的加工彙總，這是做節目的需要，它更多是反映了大眾的潛意識，未必就代表了提問者自己的價值觀。誰如果罔顧馮竇二人以往的做派，故意在這些發問上做文章，便是為了搏名而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捧俞飛鴻可以，但沒必要貶低其餘座談者。
筆者同意那個觀點，很多人對談話類節目仍存在著不小的誤解，他們往往把交互雙方的對話過程當作一場必須分出高下的語言鬥爭，篤定提問者發問的目的便是蓄意為難作答方，而結果如何則取決於對方能否漂亮地還擊。人們抱著這樣的設定和期待，不僅偏離了談話類節目的初衷，也不可能就節目內容得出什麼像樣的結論。
說真話容易“躺著中槍”
馮唐和竇文濤乍看上去油膩，實際上內心很澄澈，若將他們認定為照妖鏡下的露醜者，擺明是一出冤假錯案。從說話的措辭到語氣，他們當然知道在公眾面前如何表述是安全的，但二人選擇了打開天窗說亮話，把客觀實在的社會問題擺在桌面上談，這恰恰表明了他們的行得正和坐得端。看人不能太看表面，更不能聽信斷章取義的網絡截圖與二次轉述，還是要有自己的判斷。在筆者的觀察中，真正猥瑣下流的油膩中年男，是不會把油膩擺在臉上的。
遺憾的是，直言不諱的人在現實中總是更容易遭到曲解，而真正油膩的人卻早已學會完備的偽善。猶記得今年2月份“陳道明聚會發飆事件”過後，在那些蹭熱度的討伐文章中，“中槍”最多的卻不是意圖不軌的油膩中年，而是仗義執言者一則正話反說的長微博。
這裡先簡述一下2月的事件經過：陳道明、馮小剛等人參加圈內酒局，有個油膩中年男起鬨讓馮小剛電影的女主角現場跳舞，陳道明挺身而出爆粗口懟了起鬨者，雖然女演員最後還是跳了舞，但是陳道明剛正不阿的形象卻留了下來。陳道明的可貴之處不僅在於其堅定地站在了油膩中年男的對立面，還在於其在私下場合不講情面地斥責了後者。
然而，對於絕大多數女性而言，寄望於他人像陳道明這般道德良善、潔身自好的想法是危險的，正確的路徑則是思索如何在缺乏護花使者的情境中全身而退，避免油膩男的沾染。
微博大V五嶽散人曾經就此情節發表過意見，他的原意正是從意識上告誡小姑娘不要對老男人抱有僥倖心理，沒成想自己的言論竟被熱點文章當成了油膩老男人陰暗心理的投射。大部分罵他的作者都是女性，她們的意見也集中在被批判對象“居高臨下的姿態”和“不尊重女性的立場”云云，基本罔顧對方陳述的是否符合客觀現實。五嶽散人並沒有說所有老男人都是不懷好意的，他只是就“男女關係”講了一些良藥苦口的大實話。某種程度上講，五嶽散人甚至是以“自黑”的形式去提醒姑娘們，老男人套路嫻熟，且更不容易動真情，所以別被“我們”騙了。
一個人能這麼勸別人，不惜引火燒身，把“油膩中年男”的帽子往自己頭上扣，也要阻攔無知者落入“同類人”設下的陷阱。這樣的人如果是油膩中年，那世界上恐怕沒人不是油膩中年了！
誰是油膩中年男
筆者以為，對男性而言，評判“中年”的標準不在於年齡，而在於心態；評判“油膩”的標準不在於外表，而在於內裡。有些男人活成了老頑童，通透又單純，他就還有一顆少年心；有的男人剛剛邁入社會，取得了一丁點的世俗成就，便急不可耐地實踐貓鼠遊戲，他毫無疑問已是油膩壞中年。
在那期《鏘鏘三人行》裡，圍繞著馮唐與竇文濤的責難聲在於他們差異化了男女在感情與婚姻選擇中所要面對的共同命題。筆者前面已經說過了，馮竇二人是被冤枉的，差異對待性別雙方的始作俑者是東亞社會這種受歷史和傳統觀念影響的男權觀念。時代在發展變化，女權主義不斷覺醒，性別問題變得激進而敏感，事關主義的討論常常扭曲變形，情緒蓋過理性的場合，剖析具體問題的發言者便容易被當作“性別戰爭”的假想敵。
筆者看過一篇知乎的帖子，那位答主旨在從男性角度分析相親市場上大齡女性競爭力的問題，他的言論樸實誠懇，但難以避免被女性用戶劈頭痛罵的下場。首先，“相親市場”這個概念本身就涉嫌物化女性；其次，30歲及30歲以上的女性被劃為“大齡女性”，這又是活脫脫的“直男癌”才能說出的話。對一部分人而言，該答主是中年油膩男的證據已經坐實了，不用再看了，亂棍打死得了。
然而，那位答主的中心思想是勸誡姑娘們不要在油膩男身上浪費青春，因為年齡的增長會使人喪失更多的可能性，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而且不會因為你主觀上否定它，它就因此消失。誠然，男權社會的語境尤其愛拿女性的“年齡”說事，其目的不過是為了引起女性的恐慌，使得後者一步步邁入世俗陷阱。但在該答主對具體問題的分析上，他是為了解開既成的困境，而不是為了製造新的困境。他的作答中並沒有為男權社會站臺的意思，也沒有表述“存在即合理”這類想法，他只是想告訴身處迷途的羔羊，在開局不利的情況下，哪邊是磨刀霍霍，哪邊是綠草如茵。
當然了，“開局不利”又是一個政治不正確的概念，但我們至少應該明確，概括現象和促成現象從來是兩個概念，有些人揭露了社會醜惡面，我們不能將對醜惡面的聞之刺鼻歸因於揭露者的行為。真正的油膩中年男，都忙著廣撒網多撈魚，忙著運用套路對號入座，忙著分析對象實踐流程，這些悶聲做事的奸邪之人才不會像馮唐們一樣動輒把話聊死，讓自身淪為不明真相者的眾矢之的，前者深諳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教誨，表面上做事比誰都體面。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單純而聰明，另一些人則是又複雜又笨，離油膩不過一步之遙。但是，後者只要更早地熟悉社會規則，更無所顧忌地放下身段，更缺乏道德的約束，便能獲得在具體的社會情景裡如魚得水的契機，不僅形容妥帖，而且步履輕捷。這些通過系統訓練套路等身的人才是真正的油膩中年，雖然他們看上去並不油膩，對這部分渣滓，筆者這裡有幾則鑑別細則：
- 油膩中年男會評估目標女性的性格特點，以“狩獵”的心態對症下藥，深挖痛點、刺激訴求。
- 油膩中年男通常會打壓女性的自信心，故意虛張聲勢地貶低對方，否認對方內在的價值，慣用“打棒子給棗”的招數，樹立自己“救世主”的形象。
- 油膩中年男往往是一些剛認識就自來熟且噓寒問暖的選手，而且能自然熟練地展示自己的優點與價值。
- 油膩中年男會利用“年齡”製造危機感，會利用“年齡差”壓制“獵物”。實際上目標女性的年齡是他們一開始就會注意的關鍵點，你基本上找不到向與自己年齡相近的女性下手的油膩男，他們的目標永遠是比自己年輕幾歲、十幾歲甚至幾十歲的女性。
- 油膩中年男在出手時不會考慮目標女性的情感狀況，正常男性不會招惹已經身處一段感情或者婚姻之中的女性，但油膩男不存在“問詢”或“考量”的這一步，畢竟他們從沒想過真正進入角色，他們滿腦子著急著製造機會和目標女性約會。
作家韓少功說過：“身份是一堵牆，阻礙了真正的人心交流。我願意結交人，不願意結交身份。”
油膩中年男都是一群躲在“身份”後面的無恥之徒，他們把畢生精力用於裝點這堵牆，併為之添附世俗層面的意義。他們的本質貧瘠而蒼涼，你在他們身上看不到鮮活的靈魂，只能看到被包裝成榮耀的汙濁。巴菲特說：“評價一個人時，應重點考察四項特徵：善良、正直、聰明、能幹。如果不具備前兩項，那後面兩項會害了你。”
里根也曾說：“如果你正直，這比什麼都重要；如果你不善良，什麼也都不重要了。”
以上兩句名言，用在祛除“油膩”這裡，卻也是恰如其分的。
- 作者：92年生，金牛座，愛文藝、喜昏睡。秦朔朋友圈專欄作者。
「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 圖片 | 視覺中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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