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和一個做境外博彩手遊的國內開發者聊了聊

“我所在的這家公司,在國內做博彩的公司來說,算是最頂尖的,起步也早。”辛巴達對離開家鄉到北京獲得的職位非常滿意。

我想象裡的賭場大概是這樣一個地方:看上去與裝修豪華的酒店沒有什麼不同,沒有表,永遠金碧輝煌,只是牆邊放著一排排的老虎機;侍者們當然都是溫和有禮的微笑,客人們拿著籌碼,選擇自己喜歡的遊戲:百家樂,德州撲克,21點,俄羅斯輪盤……性感漂亮的舞女們在小舞臺上跳舞,但看的人並不多,賭徒們都在緊盯著賭桌,等待命運揭示結果:贏得大筆金錢,或是血本無歸。

我們和一個做境外博彩手遊的國內開發者聊了聊

賭場

這次的被採訪者眉深目廣,淺色的頭髮和眼珠,長相很有異域風情。他的祖先是那些志怪筆記裡的無所不知的胡商、是一千零一夜裡敢於冒險的鉅商大賈、是巴格達的市集上提著籃子買石榴、素馨花與大馬色睡蓮的阿拉伯女郎。用境外的Apple ID進行關鍵字搜索,你或許可以找到他參與制作、針對外國市場的博彩類手遊,當然,Google Play和亞馬遜也可以。

“匿名的話,你想叫阿里巴巴還是辛巴達?”

“隨意吧,有個名字就行。”

好吧,我決定叫他辛巴達。辛巴達是一名在北京工作的青年,公司專職開發和運營面對境外市場的手遊和APP,職位是項目經理。和每一個年輕的北漂一樣,他每天要花上兩個小時往返於通州和公司之間。在來北京前,他在家鄉的城市做了3年多RPG類遊戲,因為北京的行業遊戲水平和資源,他選擇來到首都發展。

“我所在的這家公司,在國內做博彩的公司來說,算是最頂尖的,起步也早。”辛巴達對離開家鄉到北京獲得的職位非常滿意:“我的工作不算複雜,有點類似於包工頭,安排美術、程序的工作,監督進度,驗收成果,上線後監督收入,根據數據對遊戲進行調整等。最要緊的部分是還要負責遊戲玩法的設計。”

最常規的做法,就是把前文提到的那些賭博項目,例如百家樂、德州撲克、輪盤、老虎機電子化,再或者與競技項目結果掛鉤,比如下注拳擊、球類運動和賽馬。規則玩法簡單熟悉,成癮機制經過千百年來市場的考核和驗證,經典無需多說。

5年前,國內做博彩類手遊的公司大約不到10家,隨著行業發展與資本湧入,目前少說有幾百家公司在做類似的項目。德州或百家樂這種經典博彩遊戲的規則是無法變化的,能改變的只是玩家的遊戲體驗。在同質化嚴重,門檻不高的前提下,跟隨實體賭場最流行的玩法顯得格外重要,而這一點,最需要的是背景。

大公司與小公司的區別在於背景、資金和IP。很多大廠商的母公司原本就給賭場做老虎機,又或是和賭場有深度合作,資金實力雄厚。原本這些老虎機制造公司就會請奧尼爾這種級別的明星代言,或者結合時下熱門電影、動畫出新機,在手游上他們也是這麼做的。還有推廣,試想一下,如果你想找一群賭徒下載你的博彩遊戲,哪裡能比賭場更方便呢?而上沒有上述資源的小廠商只能求變。

“微創新當然很重要,市面上的爆款都是因為特殊玩法對玩家有吸引力。比如SCATTER SLOTS,就是把老虎機和任務系統做了結合,並且很成功,營收差不多一年2億美金,活躍用戶能達到20萬以上,相當可觀。我正在做的一個項目裡,新想了一套創新的公會系統,裡面加入了更多的玩家互動元素。”

我們和一個做境外博彩手遊的國內開發者聊了聊

Scatter Slot的一種

在我國禁賭的大環境下,雖然並不涉及國內市場,但辛巴達的工作仍然避免不了身處灰色地帶。就像前文說的,由於博彩類手遊的特性,產品的推廣方式和普通類遊戲有很大區別。

“我們不會把一個普通玩家轉化成賭徒,成熟的賭徒就在那裡,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他們,告訴他們有新遊戲。常規做法是在自家公司遊戲內互相轉化用戶,在其他同類博彩遊戲內投放廣告,或者買用戶進行轉化,同類公司之間甚至會互相買賣。”

買用戶其實指的是買遊戲用戶個人資料。我提出了疑問:無論資料的來源是哪裡,這種行為是賣方違反保密協議的吧?

辛巴達很坦誠:“保密協議這種東西根本就是瞎扯,就連大廠商都會洩露用戶資料,只是多和少的問題,不然哪來那麼多騷擾電話,張嘴就能說出你的名字年齡生日?金融、保險這種需要人們真實給予準確資料的行業才是洩露個人資料的重災區,遊戲相比之下算很好了,我們只想知道玩家的名字和郵箱,是否有能力充值,喜歡玩什麼樣的遊戲。”

這一切都在看似平靜的水面下發生著。玩家資料被洩密方分門別類,根據遊戲中曾經充值的表現標上不同的價碼。

“一個精準的用戶,賣家大概是10多刀,有大R經歷的能賣到100多刀。”

正如你所知,“R”就是“RMB”的縮寫,指的是充值到達過一定額度的玩家。他們有錢,並且願意給遊戲充值。為了一個普通意義上有一定消費意願的玩家,公司要付出80-100元人民幣的資料成本;而一個大R的成本要翻10倍。也正如你所知,這只是單純的資料費用,並不代表他們一定會被轉化成用戶。

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們和一個做境外博彩手遊的國內開發者聊了聊

“我們這種遊戲是最經典的頭部效應,2/8原理,20%的付費玩家帶動80%的免費玩家。我之前負責的一款遊戲,遊戲中充值最多的一個安卓用戶充了14萬刀。還有一位土耳其玩家,上個月在我們遊戲裡幹進去5W多刀。”

維護與這些重點客戶之間的關係的方式也與一般遊戲不同。國內遊戲公司傾向於給大R玩家競爭對象,讓幾位大R之間比著花錢。但博彩類手遊卻不一樣,比起讓大R之間競爭,更有針對的做法是滿足一些大R的需求,或者定製一些特殊的玩法。

“給他們開掛式的特權?”

“不是,不能開掛,開掛反而會導致用戶不再充值。所謂的補償就是甜頭,也是鉤子,賭徒都很奇怪,你送他錢去賭,他賭得會更大,資金消耗的更快。比如你是個有錢人,我送你100W,讓你到賭場去玩,輸光了100W的同時你也上了癮,然後你又拿自己的錢,輸了一個億……大概就是這樣。”

辛巴達的公司配備了專門的運營維護人員,每位英語水平都相當過硬,運營人員直面大R進行服務,把他們的意見和遊戲中出現的BUG反饋回來,辛巴達這邊再得出結論、進行修改。

“有沒有得罪過大R?”

“遊戲出重大BUG,比如崩潰和閃退,是最大的得罪。之前我們有一個項目出過這麼一次重大BUG,各種郵件邀請玩家迴游戲,承諾給補償,能用的都用了,‘玩家爸爸您回來玩吧,以後保證不出錯了’,然而收效很一般。所以出重大BUG是我們最忌諱的事。”

博彩類遊戲還有一點區別於普通遊戲,在同樣2/8理論的其他遊戲中,任何一款手遊,非R玩家都不可能比R級玩家厲害,不然不會有玩家充值;而另一些遊戲,非R玩家只能用大量時間去肝,或用技術、策略彌補與R級玩家之間的差距。從社交與玩家間互動的角度看,免費玩家與輕度消費玩家甚至可以視為大R玩家的玩具,或有超高級AI的NPC。在博彩類遊戲中卻不是這樣,不存在誰比誰厲害一說,只有玩大玩小的區別。大R有一個億,玩的是100W一局的遊戲,普通玩家只有10W,玩的可能是100塊一局的,無論是哪一層級的玩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平等的。

我們和一個做境外博彩手遊的國內開發者聊了聊

賭徒

工作聊得差不多,我們開始聊辛巴達自己。辛巴達說,他來自一個嚴格遵守穆斯林習俗的家庭。家人並不支持他離開家到北京工作,並希望他找一個穆斯林女孩結婚生子,儘快成立家庭。賭博本身肯定是傳統習俗不允許的,而他的工作似乎與賭博有著牽扯不清的關係。

隻身一人來到北京,選擇這份工作,似乎是對家庭的反叛與逃離。但實際上,看似不可調和的矛盾之下,他的內心是非常平靜而統一的,“上班是因為喜好啊,如果矛盾又糾結,北京那麼多遊戲公司,換個工作不就好了?”

辛巴達認為,博彩遊戲與賭博之間有著涇渭分明的區別。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話,博彩類有兩大類型,一種是純粹的線上賭博,玩家默認是花真正的錢,如果有收益,也同樣是真實貨幣。另一種是遊戲類,贏得了獎勵也不能變現。我們做的是遊戲類,玩家對遊戲的期待不是能贏到多少錢,而是充100元目標玩一個小時,如果一個小時後他的錢還沒有花完還可以繼續玩,就會覺得很爽,實質上,我認為這是一種消費行為。就好比,雖然我家是穆斯林家庭,但是也會打麻將,我很小就學會了,有時候也湊手,家人之間打打牌掛一點彩頭不是賭博吧?只是單純的娛樂。”

他對老人也這麼說,他是在北京做遊戲開發;父母對遊戲不太懂,也不管太多。他也從沒對他們詳細解釋過,“說了他們也不會真的明白”。隨著家中老一輩的老去與社會飛速發展,年輕人獲得更多選擇和自由,無論是對辛巴達這樣的回族青年還是其他民族青年而言,情況都是一樣的。

最後我請辛巴達總結一下他現在的工作。

“各國的法律規定不同,在境外一些國家賭博是法律允許的,我只會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做事情,絕不碰國內市場。這個行業有些奇葩,客戶都是有著賭徒心理的人,習慣以小博大,贏了就要賭得更大,就像不停踩踏板的小白鼠。不酗酒的人永遠不明白酒鬼為什麼酗酒,我也不太能理解他們。看得太多會麻木,我們國家法律規定禁賭當然是對的。”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