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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男孩所在的意大利首都是羅馬，[羅馬男孩]和羅馬風馬不及。
這是吉普賽男孩成長的故事，其實應該叫“羅姆男孩”。
比起大眾對其的蔑稱“吉普賽人”，他們更樂意被稱作“羅姆人”。
住在貧民窟，成天邋里邋遢，偷盜如同呼吸，電影中的羅姆人在意大利底層社會紮下了根。
誰曾想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民族，因追尋自由已流浪了數個世紀。
©[羅馬男孩]裡意大利南部的吉普賽貧民窟社區
如張國榮曾在[阿飛正傳]裡說：
“這個世界有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可以一直飛啊飛，飛到累的時候就在風裡睡覺，這種鳥一生只可以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時候。”
©電影[阿飛正傳]
我不太清楚這種鳥是否指的是蜂鳥。
但能確定這種永遠追尋自由的狀態，是逝去的張國榮，也是曾經的吉普賽。
英國人叫他們吉普賽人，法國人叫他們波西米亞人，俄羅斯人叫他們剛茨人，西班牙人叫他們弗拉明戈人 。
全世界1200多萬羅姆人，歐洲有1000多萬。
同一地區的羅姆人凝聚力極強，封閉而群居。不同地區的羅姆人卻又互相獨立，風俗接近但不相往來。
©[羅馬男孩]中，男孩的祖父去世，所有社區的羅姆人全來送行，十分團結
分散而集中，團結也獨立，直到今天，羅姆人從未擁有自己的領土，更別提國家。
因此，他們的歷史缺乏書面記錄，而是通過自己口耳相傳，或是客串於其他民族的歷史中。
而關於羅姆人的起源，波斯民族史詩《列王紀》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
©《列王紀》是為數不多且最早的關聯到羅姆人的歷史文獻
公元五世紀初，波斯的貧民普遍享受不到音樂，這讓沒事聽聽歌，看肚皮舞的國王巴赫拉姆五世觸動很大。
於是他向隔壁印度要了一萬名會彈琵琶的音樂人，為每人分了一頭牛和驢和一擔麥子，希望他們能通過農耕勞作在波斯安定，順便免費給窮人彈琵琶。
種地是不可能種地的，搞藝術的這輩子都不會種地的。
不到一年，這幫人吃光了麥子，牛和驢，回頭再要時，國王一氣之下，責令他們收拾細軟，滾出波斯。
《列王紀》裡沒有明確指出這群人是否是羅姆人，但不勞作和能歌善舞的描述倒和羅姆人十分契合。
事實上，現代遺傳學表明，全世界羅姆人同根同源，確實來自印度。
2012年來自法國和荷蘭的專家從13個羅姆人群體中研究了超過150個羅姆人的800,000個遺傳標記，結果表明約莫在1500年前，羅姆人從印度北部遷徙到巴爾幹半島，然後傳遍整個歐洲。
©2012年12月6日《當代生物》曾經發表該研究成果
研究結果倒是和故事中的時間線吻合，但不種地而被驅逐的故事實在過於戲劇。
因此關於羅姆人的起源，業內還有另一種說法。
在公元十世紀，加茲尼維帝國 (今阿富汗地區)有個叫馬哈茂德的皇帝率兵攻打印度北部，戰敗的印度人舉家西遷到了當時的拜占庭帝國，於是有了第一批登陸歐洲的羅姆人。
戰亂遷徙符合歷史規律，但時間卻比遺傳學推斷的晚了五個世紀。
©加茲尼維帝國攻打印度
直到如今，除了知道起源地在印度北部，學術界關於羅姆人的起源仍沒有確切的解釋。
加上羅姆人自己以訛傳訛，這一切逐漸演變成同UFO一般的未解之謎。
而對於自己祖先是誰，又為何流浪，估計他們自己也沒多大興趣。
只要還在路上，耳畔是自由的風聲，哪用去聽歷史的閒話。
羅姆人到底有多崇尚自由？
他們不委身於任何政權統治，永遠都在流浪，吉普賽馬拉著的大篷車是他們的家，城鎮的郊區是它們的集散地。
©羅姆人居住的大篷車
因為定無居所，羅姆人不事農桑，不養牲畜，男人靠手工業和賣小商品為生。
日子清苦，但自在卻給了他們快樂的歌舞和浪漫的靈魂。
也有可能是源起印度，骨子裡自帶這些基因。
所以1971年的印度電影[大篷車]，當寶萊塢經典歌舞出場，一時竟無法分辨電影中誰是印度人，誰是羅姆人。
©國內於1980年引進[大篷車]，國人也因此第一次見識了能歌善舞的羅姆人
這股熱情和奔放也隨羅姆人的遷徙帶到了歐洲。
西班牙的傳統舞蹈弗拉明戈節奏歡快，激情迸發，是吉普賽文化結合本土安達盧西亞民間文化的產物，這也是西班牙人稱他們弗拉明戈人的原因。
而關於弗拉明戈，不能不提1874年法國作曲家比才的歌劇《卡門》。
吉普賽女郎卡門熱情洋溢，大膽奔放，當她跳起弗拉明戈，裙襬舞動之處，全是肆意飛濺的性感。
©歌劇《卡門》中，卡門跳起弗拉明戈
因為卡門，全世界都見識到了吉普賽女郎的狂野性感，羅姆人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的女人莫名其妙竟成了電影銀幕上的春藥。
©2003年的電影[卡門]裡的卡門
©1971年墨西哥電影[葉塞尼亞]裡的葉塞尼亞
©1956年法國電影[巴黎聖母院]裡的愛斯米拉達
而吉普賽女郎不只是會跳弗拉明戈的尤物。
舊時的吉普賽家庭，當男人在外討生活時，羅姆女人為了養家，研究起了占卜。
西方算命體系裡塔羅牌和水晶球，正是羅姆女人的發明。
©[哈利波特與鳳凰社]中占卜課老師用的水晶球和美劇《東區女巫》中的塔羅牌
因為撲朔迷離的歷史和占卜文化，羅姆人構成了恐怖電影中神秘異教與巫術詛咒的元素。
[墜入地獄]中，因為吉普賽老婦人下的詛咒，女主遭遇一系列恐怖超現實遭遇。
©[墜入地獄]裡的吉普賽老婦人
1996年的[瘦到死]裡，男主人公是個給罪犯辯護的胖子律師，撞死一名吉普賽婦人，卻因和法院勾結而逃脫法律制裁。
但他自是沒能逃過羅姆人的詛咒，原本300磅的他，被吉普賽人詛咒瘦到死。
©[瘦到死]中的律師和下詛咒的吉普賽老人
實際上，羅姆人並不精通巫術和詛咒，同算命一樣，占卜術被證實只是一種心理上的騙術。
電影裡被妖魔化，一方面因為羅姆人的封閉，另一方面是主流大眾的偏見。
熱情奔放能歌善舞也好，恐怖詭譎巫術占卜也罷，羅姆人並不在乎別人對他們看法。
他們只在意，某一天跳舞不是因為快樂，占卜解決不了溫飽。
這等同折了其羽翼。
網上流傳一樁關於羅姆人偷電的軼事。
因房東忘交電費，一位法國留學生租的房子被斷了電，於是他給吉普賽朋友打了通電話。
不到半小時，吉普賽朋友拿著改錐上了門，三兩下繞過電錶把電給接上了。
回頭自豪地告訴留學生以後的電費都不用交了。
雖然國內偷電這事兒並不罕見，但對於歐洲大陸，這確實很吉普賽。
©[羅馬男孩]中生動還原了吉普賽人偷電的亂象
而且由於至今仍拒絕文化融合，恪守傳統風俗的羅姆人與現代文明總保持著距離。
文化距離倒沒什麼，經濟距離總會演變成生存的鴻溝。
傳統的小生意和占卜早已入不敷出，而社會工作壓抑自由，羅姆人發現偷盜那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快感，能戳中裡靈魂裡自由的G點。
所以，他們不上班，也並不只偷電，凡是入得了他們眼的，都偷。
孩子打小便不上學，跟大人們耳濡目染，乞討行竊樣樣精通，久之，成了死循環。
©[羅馬男孩]中，貧民窟裡幾乎所有的羅姆人都靠偷竊為生，小時候在垃圾場燒電線偷銅，成年後入室行竊或是去偷車
因為偷盜，在哪都是二等公民。
而且若要評選在歐洲最受歧視的種族，羅姆人志在必得。
二戰時期的德國在此頗有建樹。
1942年12月16日，納粹德國內政部長赫姆勒斯親自簽署了一份全面逮捕吉普賽人、混血吉普賽人、非德國的吉普賽人親戚的命令書。
©二戰時期被關在集中營裡的吉普賽人
從此羅姆人和同為流浪民族的猶太人走上了同樣的歸途，不完全統計，二戰期間，死於納粹迫害下的羅姆人將近50萬。
時至今日，不同於有大量影視文學作品或緬懷活動來紀念被屠殺的猶太人，因為一直渾渾噩噩加上自身沒有政權，鮮有人為那些死去的羅姆人發聲。
諷刺的是，因為早早遷出北印度，並未受印度土著影響，羅姆人的血統更接近於印度人和伊朗人分化之前的人種。
而這正是德國納粹們所鼓吹的最優等種族——雅利安人。
對了，那些迷死西方人的吉普賽女郎也屬於歧視範圍。
©雖然電影中的吉普賽女郎確實迷人，現實中的她們卻因不滿20歲已結婚生子，加上長時間的流浪和行乞，淪為了這個模樣
歐盟在2005年曾擬定“羅姆人融入十年計劃”，意將不工作，不上學的羅姆人拉回現代文明中。
結果2010年，法國總理薩科齊直接把境內的羅姆人全驅逐到了羅馬尼亞，計劃徹底宣告失敗。
©2010年，法國政府全面驅逐境內所有的吉普賽人
不能說政策存在漏洞，而是其成功與否完全取決於羅姆人自己想不想融入其中。
融入後他們將面臨諸多社會條例的制約，遺憾的是，自由的羅姆人就是這麼倔強。
[羅馬男孩]裡，他們終於做出了一點妥協，停止了千年的流浪，安定在意大利南部。
但片中幾處關於吉普賽馬和男孩祖父出現的超現實段落，又將這妥協化成如鯁在喉般的自由迷思。
©[羅馬男孩]裡馬和年輕的祖父的出現，喻意現在社會衝擊下，羅姆人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對自由追逐的本性慢慢丟失
時代和社會在變，羅姆人對自由的態度始終如一。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無拘束，是純粹的浪漫，是羅姆人生活的本質，也是他們生存的舉步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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