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因絕望而發笑的人是無法領會

不曾因绝望而发笑的人是无法领会

不曾因絕望而發笑的人是無法領會

布勞提根有一種怪異的幽默,這也是博爾赫斯所不具備的。這種幽默總是伴隨一種語調出現,這語調是如此獨特,可視為布勞提根的一個標誌。從切身體驗出發,我把這種語調理解為“絕望”的語調。他的幽默是從絕望中來的,因而往往帶有一點瘋癲、殘酷的意味,總是圍繞著“死亡”打轉,卻又不失輕盈,有時彷彿童話故事中天真、無辜的話語,有時十分滑稽,令人捧腹。但是,不曾因絕望而發笑的人是無法領會的,所以不會產生共鳴。這反而好,可以形成陌生感,讓人們有機會因陌生而重新開始思考。

布勞提根對於比喻和隱喻的運用也很特異。假如一般詩人對比喻、隱喻的運用還停留在對自然數做加減法的層次,那麼布勞提根已經發明瞭乘除法、小數點和代數。與其說那是高超的修辭手段,不如說是讓生命之流加速的方式,憑藉它,布勞提根的行文進入了一種自由境界,在他筆下,日常生活就像被施以魔法一樣,展現出普通人做夢也想不到的離奇面貌,由此,布勞提根的意識不再依附於現實,他不必尋求真實、抵達真實,而是可以重新定義真實,這真實是屬於他個人的。

(朱嶽

書摘 | 在山坡上釣鱒魚

兩座相鄰的小山丘上各有一處墓地。山丘之間,墓地溪緩緩流過,如同烈日下長長的送葬隊伍,溪裡能釣到許多很好的鱒魚。

死去的人也絲毫不介意我在那兒釣鱒魚。

其中一處墓地裡,長著高大的冷杉;草地受溪水所滋養,常年保持著彼得·潘似的綠色;那裡還有用大理石精心製作而成的墓碑和雕像。另一處墓地是留給窮人的,沒有樹。草地在夏天也枯成了褐色,像乾癟的輪胎;一直要到深秋季節,等來雨水,它才能慢慢綠起來,像輪胎等來了修車工。

窮人死後,用不起精美的大理石墓碑,只能豎一塊小木板,像陳麵包上乾硬的皮,上頭寫著:

摯愛的邋遢漢父親

深愛的一生辛勞的母親

一些墓碑上放著罐頭瓶和易拉罐,裡面插著幾枝枯萎的花:

永遠懷念

約翰·塔爾伯特

十八歲時

他在小酒館因被人用槍打中了屁股而死

1936年11月1日

這隻插著枯萎的花的

蛋黃醬罐子

是六個月前他姐姐留下的

現在她在瘋人院裡

最終,只能由四季的風雨來照顧這些刻著名字的木頭牌子,好像火車站旁昏昏欲睡的快餐店廚師,把一枚枚雞蛋打在燒烤架子上。有錢人的名字則被刻在法式大理石冷盤上長久流傳,而他們自己像一匹匹馬似的蹦躂著,踏著金子鋪成的路,跑上天去。

傍晚時分,當水閘開著的時候,我在墓地溪裡釣鱒魚,並且釣到了幾條好魚。只有死者的貧窮一直讓我心裡煩躁不安。有一次,天將黑了,我還沒回家,正在溪水裡清洗釣上來的鱒魚。我突然想走到窮人的墓地去,拔些草,再把罐頭瓶和易拉罐收集起來,還有那些墓碑,那些枯萎的花,那些地裡的蟲子、野草和土塊,都帶回家,與魚鉤鉗在一起,再掛上一隻蒼蠅,然後扔向天空,看著它飄過層層白雲,抵達天邊的暮星。

不曾因绝望而发笑的人是无法领会

《在美國釣鱒魚》

[美]理查德·布勞提根 著

陳汐 肖水 譯

理查德·布勞提根,被遺忘的詩人,卻也是曾經風靡“愛之夏”的文化偶像,他作品中獨特的靜謐與詩意使得肯·克西稱他為“美國的松尾芭蕉”。1984年9月的某個週日,布勞提根用一粒點四四馬格南子彈擊穿頭部,結束了他的絕望。他在詩中寫道:“這世界還沒完蛋,就像這本書,才僅僅是一個開始。”

先鋒作家朱嶽專文導讀:“布勞提根既是詩人又是小說家,這樣的雙重身份,讓我們可以把他與博爾赫斯做一簡單比較。他們都具有狂暴的想象力,文體風格皆極為鮮明。……布勞提根有一種怪異的幽默,這也是博爾赫斯所不具備的。……它深刻地影響了我的寫作,在愛倫·坡、卡夫卡、芥川龍之介、博爾赫斯之外,我又找到了一種獨特的聲音,一種新的可能性。”

不曾因绝望而发笑的人是无法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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