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網四川|專訪馬紹惠好電影需要平衡娛樂、商業與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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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檔案:馬紹惠,陝西省榆林市綏德縣人,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國家一級導演、中國電影家協會會員、中國電影導演協會會員、四川電影家協會理事、四川省藝術類專業考試委員會委員、四川音樂學院國際演藝學院影視編導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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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紹惠,楊慧攝

在四川音樂學院編導系五樓的教室,我們第一次見到了馬紹惠。這位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的國家一級導演,同時也是川音影視編導系的系主任,正在給學生們講課。臺上的他聲音洪亮,語調抑揚頓挫,講到動情處不時配合以強有力的手勢,略微灰白的頭髮在白熾燈下閃閃發光,絲毫看不出來是一位七十七歲的老人。

馬紹惠親歷了國營製片廠的黃金時代,也見證了民間影視製作公司的崛起。他的事業軌跡伴隨著改革開放的腳步,從一線導演到高校教師,直至今日,他依然在為電影事業貢獻餘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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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影海四十年

兒時的馬紹惠已經展現出文藝方面的天賦,從初中到高中,他一直是學校文工隊的成員。高考那年,馬紹惠本來報考了北京電影學院表演專業,結果老師嫌他個頭太矮,於是他轉報了導演專業,從此結緣電影事業。

“當年報考北京電影學院、上海戲劇學院的考生將近有3000名,結果只錄取了19人,我是幸運的。”在那個年代,北京電影學院全院師生加起來都只有500餘人。“當時電影學院導演系實行淘汰制,一年學習結束後,就要淘汰三個。”嚴厲的制度,使得馬紹惠那個年代的學生功底非常紮實。

然而,1966年,馬紹惠剛剛大學畢業就遇上了文革,直到三年後,29歲的馬紹惠才被分配到了四川峨眉電影製片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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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影廠成立於1959年,是四川的第一家電影製片廠,資料圖

峨影廠是中國電影史上的一支生力軍,在當時,它和珠江電影製片廠、西安電影製片廠等六七個製片廠被稱作二哥廠。文革結束後,峨影廠恢復生機,也就在那一年,馬紹惠當上了副導演。“在當時一般需要拍攝三部才能轉正”,馬紹惠介紹到,他拍攝了兩部片子之後就轉為了正式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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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紹惠拍攝的第一部電影《遲到的春天》,資料圖

馬紹惠對自己拍攝的第一部片子記憶猶新,他和老同學太綱合作拍攝了《遲到的春天》,這部反思文革的片子於1981年上映,獲得了當年的青年電影導演獎和十大最佳影片獎。1985—1986年間,馬紹惠拍攝了一部老年題材的電影,叫做《生活馬拉松》,當時,中國社會剛剛興起老年學校。這些帶著歷史痕跡的影片在當年均直接反映了時代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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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版《來的都是客》,雲集了當時的人氣明星,資料圖

上世紀90年代初,馬紹惠執導的《來的都是客》收穫了不菲的票房。尤其是演員陣容強大,包括了趙本山、鞏漢林、句號等當紅明星,該片掀起了中國電影市場早期的明星流量效應,成為馬紹惠膾炙人口的代表作。後來,趙本山的趙家班也拍攝了一部電視劇版的《來的都是客》。

在這之後,商業類型片題材也進入了馬紹惠的視野,他先後執導了《一九四二年霧都大曝光》、《秘密大追殺》等偵探懸疑類型片。2002年,恰逢中國電影市場改制前夕,馬紹惠拍攝了他的最後一部電影《秘密大追殺》,這部電影請來了當時很紅的申軍誼。

而後,民間資本興起,國營製片廠開始沒落,峨影廠陷入了無片可拍的境地。與此同時,民間藝術學院的辦學風潮也蔚然成風,包括馬紹惠在內的峨影廠的一些電影人因此紛紛轉型從事教學工作。

2

最後的黃金歲月

在峨影廠的漫長歲月裡,馬紹惠見證了我國電影行業的計劃經濟時代。“那時候國家總包乾,峨眉電影製片廠和其他國營製片廠一樣,每年的經費根據拍片數量,由國家統一撥款,實報實銷。也就是說,不管電影的實際票房是多少,國家統一分配拍攝經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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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紹惠拍攝的《來的都是客》在豆瓣上評分頗高,資料圖

那個年代,整個拍攝流程和人員都是通過篩選和建議推薦,由體制內的製片廠、文學部、廠辦、廠藝委會、廠長等層層指定。選定之後,電影的拍攝製作實行雙層領導,向四川省委宣傳部呈報題材,再給到北京電影局、文化部電影局。電影局按照全國電影拍攝計劃的題材比例進行分配,“兒童片、農村片、民族片、軍事題材片、歷史片屬於必須分配的題材類型,剩下的份額再留給其他題材去分配。”馬紹惠介紹道。

以峨眉電影製片廠為例,彼時該廠一年拍攝差不多10到11部電影,大約一半的題材屬於指定類型,剩餘的可以自行發揮。這種計劃經濟式的拍片方式從建國初期開始一直持續了四十多年,直到2003年中國電影改制,局面才得以改變。

2003年,中國電影開啟了前所未有的產業化改革。不論出身,企業必須在平等的市場環境中競爭。過去,電影的生產資料是國家的,牌照是國家的,民間資本、社會資本是不能介入的。產業化改革後,國有企業失去了對資源的專屬佔有權,中國電影市場迎來了民營資本發展的春天。

3

電影市場化的春天

“我們習慣把2003年改制之後的中國電影市場稱作‘單片計算時代’,電影行業的改革開放,就是把電影推向市場。”說到這裡,馬紹惠情不自禁地敲了敲桌面。從這一年起,國家電影局及相關單位決定給製片廠更多的自由,對拍攝題材不再做硬性規定,但製片廠需要自負盈虧。

這一波改革給峨影廠帶來了巨大的衝擊。相比上海電影製片廠、北京電影製片廠,偏居西南內陸的峨影廠存在先天資源劣勢,拍攝經費上面臨巨大壓力,電影拍攝質量也受到了經費的侷限,票房收入很不理想。

“電影局不再給予資金貼補,我們廠就採取了一項策略。那時候廠裡的工作人員,提著拷貝到全國各個城市,上門給電影公司播放,來推廣我們的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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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電影局的審查通過令,即開片時看到的龍標,資料圖

除了商業模式,製片權也得到了極大解放。“以前拍電影,需要電影局發放許可證,後來變成誰都可以拍。只要把劇本報備給電影局審核,拿著電影局的審查通過令,就可以隨便找一家制片廠掛靠。”馬紹惠一邊說一邊仔細比劃著,“拍攝人相當於投資方,支付給製片廠費用,峨影廠組織導演、美術等人員力量進行生產。”

隨後的三四年裡,中國電影拍攝環境更加寬鬆,拍片變成了一片一證制,不管是老製片廠還是新興的民營公司,電影局都一視同仁。“峨影廠以前每年有10個指定拍攝名額,後來都被電影局回收了。需要拍攝的時候再來按每片報備,拍一個報一個。”

馬紹惠認為,這次改革有兩個特點:“第一個是社會資金、個人資金以及來自港澳臺地區的資金投入到了電影拍攝中來;第二個是電影內容的娛樂化加強了,電影更加有看點、有賣點,注重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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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末《英雄》上映,是我國電影邁向市場化製作的標誌性事件,資料圖

2010年之後,國營製片廠幾乎集體消失。它們無力承擔拍片費用,而民營電影公司則呈現蓬勃發展的狀態,如雨後春筍般迅速崛起。以華誼兄弟為例,其招攬了許多曾在製片廠工作的製片管理人才,四處挖掘有潛力的劇本,鉅額的社會資金投入保證了比國營廠更高的影片質量,票房也蒸蒸日上。

“峨影廠現在還在勉強維持,每年拍攝低成本的電影1—2部,每部電影成本大概在100萬左右。這些電影基本上是電影院一日遊,上一天就下線,幾乎吸引不了什麼觀眾。”馬紹惠掰著手指頭說到,頂峰時期,峨影廠的在職員工能達到八九百人,現在僅有四五十個留廠人員。

4

更好的時代 電影需要教化

馬紹惠在峨影廠的那些年拍攝的影片都是上級主管部門指定類型,沒有太大的發揮空間。他很感慨這個時代的自由,“像馮小剛,有社會資金的支持,他可以找人定製劇本,可以持續拍攝喜劇片,形成自己的風格。”

如今的中國電影市場,動輒投入上億,從設備到技術都有巨大的提升。甚至一個小小的燈絲都引起了馬紹惠的感慨。在峨影廠拍片的日子,劇組使用的燈具非常笨重,大燈滅了之後,需要兩個人拿著草帽扇五分鐘,降溫以後才可以再用。而現在的燈絲採用冷觸發,即使是1萬瓦的大燈,使用後也只是稍微有點熱。“太先進了!”馬紹惠忍不住讚歎一句。

馬紹惠的妻子也是峨影廠的員工,從事特效工作。馬紹惠常常看著妻子操作,“那時候做特效都比較費勁,比如一匹馬從山上掉下來,是通過拍攝很多張照片,一張一張疊加在一起實現。”放在當下,三維立體技術可以頗為輕鬆地實現這種特效,而且效果非常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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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音樂學院國際演藝學院影視編導系內部

電影的新生力量從這裡走出

從一線工作轉戰到教書育人後,馬紹惠也一直關注著中國電影市場的變化。他先後撰寫了《努力塑造當代青年典型形象》、《在現實與神話之間》、《電影導演藝術基礎》等論著,為中國電影把脈分析。在課餘時間,他也會拍拍紀錄片和電視劇,文化部委託他拍攝的《中華醫藥文化》曾獲得羅馬尼亞國際紀錄片電影節最佳生態學影片獎。馬紹惠認為,中國電影市場整體的發展值得肯定,近年來拍攝了一些好片子,但是也存在很多問題,中國電影目前仍然處於轉型時期。

“現在的電影,文化品味不足,拜金主義值得警惕。”馬紹惠說到,文藝作品是反應整個中國精神面貌的氣象表,他對房地產資金過度介入電影市場很是擔心,“這些資本大鱷只為賺錢,對電影不熟悉,拍出來的片子質量不高。好萊塢也為賺錢,但它懂得如何拍攝,比如主旋律的《三塊廣告牌》,依然有觀眾買賬。”

為此,馬紹惠打了一個比喻:電影的功能是多方位的,它的娛樂性、商品功能、以及教化作用,好比幾條曲線,需要在交叉線上去平衡。“現在中國的類型片還沒有完全形成,我期待那一天。”


文:楊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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