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近日頭痛愈加劇烈，讓我夜不能寐，痛不欲生，估計是離大限之日不遠矣。
我真後悔一時衝動把華佗給殺了，憑他高超的醫術定能醫治好我的病。怪只怪他無意中發現了我不可告人的秘密，因為這種只有女人才得的偏頭痛讓他窺破了我不是男人。
也只怪我的父親，生我的時候他滿心希望是個兒子能繼承他的衣缽，在亂世中大幹一場，不料盼來了我這個丫頭。
他竟奇思妙想，從小將我當男孩一樣養著，取大名曹操，字孟德，小字“阿瞞”，阿瞞阿瞞，寓意欺瞞。
想以此字保佑我一世不被人拆穿女子身份，倒是也真的很靈驗。
世人只知我“身長7尺，姿短貌小，神明英發，細眼長髯”，嫌我矮小平凡，卻不知我其實是個女兒身，能高到哪裡去？
苦就苦在那一把大鬍子，不知道換用了多少婢女的長髮。我位高權重，白天倒不怕有人追根到底。只是晚上，我很怕有人趁我不備的時候拆穿我的真相。
比如那次，一個近侍不懂規矩，深夜靠近我的床頭幫我撿被子，我被驚醒拔劍失手殺了他。
自此我放言出去“吾夢中好殺人，凡我睡著，汝等切勿近前。”以儆效尤。無人再敢這樣。
2
除了宛城一戰為我戰死沙場的典韋，陳宮是第一個知道我是女人的男人，當年鋃鐺入獄，他無意中窺破了我的女兒身份後，便深深地愛上了我。
他為了我放棄了縣令官職和賞金，冒著生命危險把我放出，並決意陪著我闖亂世共生死。我被他深深感動了，也回報以熱烈的情感。我對他毫無保留和遮掩，在他面前我就是我，從不掩飾自己“寧教我負天下，休教天下人負我”的野心。 也許初次遇見愛，我不夠成熟沒有好好經營，我的屢次向外心狠手辣的手段令他害怕，沒過多久他便棄我而去投靠了呂布。
白門樓之變他落入我手，其實只要他肯認錯，念在舊情我是絕對會放他一馬的，沒想到他牙尖嘴利，出言不遜，只求速死。
我黯然神傷，流著眼淚將他砍了。
他最後的眼神我終身難忘，絕望、悲涼、纏綿、疼惜，我猛然驚醒，他寧死也不給自己留後路其實是對我最後的維護：其一是向眾人表明，背叛我的人是沒有出路的，為我樹軍威。
其二是寬我的心，我是女人的事實將隨著他的死亡成為永久的秘密，不必再擔驚受怕。我的初戀就這樣悽惶地結束了。
我剩下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他的遺孀和老母親。
3
沒過多久，劉備闖進了我的心扉，他兩耳垂肩，雙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面如冠玉，唇若塗脂。
長得白淨好看，尤其是那兩隻與眾不同的耳朵，讓我好生喜歡。
有日，我藉口青梅熟了，邀約他到家中青梅煮酒，開懷暢飲。然後以“龍之變化”為話題，極盡挑逗，希望他明白我的心意。
不料他卻顧左右而言他，把話題引到論誰是英雄上，我便不耐煩地用手指著他，然後又指指自己，說道：“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
沒想到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個大話把他當時嚇得連筷子都掉了下來。
沒想到他是這麼膽小無趣的人，我有些失望，便淡了與他的往來，也沒說穿我是女人，直至後面基本上是戰場上兵刃相見了。
4
最近總是夢見關羽，半夜驚醒，淚溼沾襟，頭痛更甚。
外界傳說是我接過關羽首級時，他突然圓目怒睜，嚇得我魂飛魄散，以至於頭痛病發作病倒。
我無奈地輕笑，這個亂世我殺人無數，雙手沾滿鮮血。
如果要被嚇，我豈不是要被嚇到無數回了？
只是關羽不是別人，他是我從始至終心底最愛的男人，儘管他也是這輩子傷我最深的男人。
當年會戰攻打董卓，關羽自告奮勇，溫酒斬華雄。
英雄氣概直衝雲霄，令我一見傾心，念念不忘。
他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面若重棗，唇若塗脂，丹鳳眼、臥蠶眉，相貌堂堂，威風凜凜，帥得讓我移不開眼睛，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差點就顯露小女兒情懷。
下邳之戰後，他仗著戰功屢次三番與我討要秦宜祿前妻杜氏為妻。我又急又惱，恨不能馬上向他揭示自己的女兒之身，表白自己的傾慕之心。
我決不能把一個情敵拱手相送，情急之下想出了一個下策，搶在關羽之前把杜氏給娶了。
豈料此舉也埋下了我和他之間一輩子的嫌隙。
留住了他的人，也傷了他的心。
後來劉備徐州敗走，我低眉順眼地答應了關羽提出的三個不平等條件，費盡心思讓他帶著劉備的兩個夫人降於我。
那天，我滿心歡喜，親自出轅門迎接。他卻對我態度冷淡，謙恭疏離。
我知道他還在惱我，決定要想盡辦法加倍補償他。班師回許昌之後，為討他歡心，我對關羽哥哥小宴三日，大宴五日，送錦袍又送錦紗囊護長髯，金珠無數，還送了匹赤兔馬給他。
後來他在對袁紹之戰中，斬顏良解我白馬之圍以報恩。我立馬錶奏朝廷，加封他為漢壽亭侯。
但心中隱隱不安，我知道關羽的性格，他急於報恩便是急於離開。
果然不多久，將士來報，關羽封存了所有賞賜，只帶著赤兔馬和兩位夫人準備不辭而別投奔劉備。
我急急追至霸陵橋，但自感無力挽留，索性放手讓他離開，欲贈新袍和美酒與他。沒想到他對我甚是防備，沒有喝我贈的美酒怕有毒，遠遠地用青龍偃月刀把袍子挑起反覆查看，才收下長揖而去。
我的心如刀割，不愛也就罷了，那份嫌棄與防備深深地傷了我的心。但他越是這樣義薄雲天，我對他的愛越深。
別人勸我殺了他。但情到深處難回頭啊，我輕嘆：“彼各為其主，勿追也。”
關羽也並非對我無半分情意。
赤壁之戰後，我被逼走華容道，是他念舊恩放了我一條生路。令我心存幻念，以為假以時日，向他解釋清楚一切，他定會回心轉意，意屬於我。但造化弄人，關羽一心一意忠心於劉備，不惜為他戰死麥城。
可憐他的頭被孫權斬下，身首異處。聽聞慘變，我不顧孫權栽贓的險惡用心，百感交集地接過他送來的關羽的人頭。
打開匣盒的一瞬間，我突見他齜牙咧嘴的慘狀，不由得心如刀割，肝腸寸斷，暈厥倒地。
5
醒來之後，我流著淚，命人用上好的木料雕成關羽的身體與他的人頭合為一體厚葬。
我叫來許褚，他是最後一個知道我秘密的人，是向典韋一樣對我死心塌地的男人。
我囑咐他在我死後，設七十二個假墳冢，要讓後人不能找到我的屍體，讓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永埋地底。
臨死那天，只有哭得雙眼流血的許褚守在我的身邊。我洗盡鉛華，迴歸女兒身。
回想我這一生，戎馬生涯，身經百戰，竟不能換得一人心，嗚呼哀哉。
最後一眼我死死盯著許褚，直到他無奈點頭為止，我才合目安心歸去。
此後，民間盛傳，關羽“頭枕洛陽，身臥當陽，魂歸山西。”但只有許褚知道他真正埋在哪裡，也只有許褚知道我真正埋在哪裡。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本文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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