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許只是聽說過國戰，但在網絡上，國戰類遊戲成名已久。
你也許會說，這類遊戲就靠大佬氪金，沒有操作。但你可能不知道從最早的國戰端遊開始，已經過去十二個年頭，差不多已經經歷了一代人。
他們在這類遊戲中同樣經歷著自己的故事，有過歡笑激情，品嚐過失敗與悔恨。
這是他們的一段人生，與每一個鐘情於自己喜歡的遊戲的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最近，我們與還在堅守國戰的一些“老炮兒”們（雖然用這個詞來形容他們並不算貼切，但更符合他們的堅守的狀態）取得了聯繫，並想聽他們聊聊這些年。
KOK天書：
“我們給這個城市取名為CN，用以紀念大家都是來自中國”
找到KOK天書已經是上週五的下午，猶豫之際最終還是敲了很長一段文字向他詢問。
然後許久也沒見到回覆，在我幾乎準備放棄的時候，他忽然回了一句，你是因為什麼找到我的？
在許多遊戲中，可以看到“KOK”公會的存在。這個公會最早正是由《萬王之王》的一批骨灰級玩家組成。但更多早一批玩家知道KOK是因為《魔劍》，這款設計理念大膽卻早已關服的遊戲在當時代表了一種潮流。
但在天書那個時代，《魔劍》是中國玩家與世界對抗的事蹟被國人所知的開端。在沒有UU加速器，沒有良好帶寬條件下，中國玩家需要頂著高ping值登錄海外服務器。高延遲下不僅練級困難，還會被老外專業PK公會盯上，慘遭收割（魔劍中把玩家殺死另外一個玩家，掠奪裝備和金幣稱之為收割）。
中國玩家自發團結起來，希望建設自己的城市。雖然人不多，等級也落後於其他國家。大家共同籌備早期的資金，用白板（白色基礎裝備）裝備打錢，24小時輪流值班。終於在第5天，籌到了第一顆生命樹的種子。天書說：“我們選擇了一個靠海同時距離怪物區不算太遠地方種下了大家努力了48小時的生命樹。2小時候，生命樹長成，我們給這個共同的城市取名為CN，用以紀念大家都是來自中國，CN這個後綴也作為魔劍後各種海外服中國玩家通用。”
隨後的故事便流傳至今，這段歷史被認為是中國玩家在外服的黑鐵時代，中國玩家與世界對抗的故事自此拉開了序幕（至於WOW、紅衣軍、吃雞……那已經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天書說完這些，就沉默了。
然後過了一會他又敲了一句：那個時候是真的很難，但那個時候也真的有感情。
我看了看網上找來的天書的背景資料，這位大哥，原本是上海寶鋼集團的員工，不是什麼富二代，辭職以後全職脫產管理KOK，一路自己掏錢補貼公會。之前曾寫過博客回憶過往昔，隻言片語中能看出對那個理想主義時代的緬懷。
我問天書，對《戰國志》有了解麼？在這款國戰遊戲裡有國際服可以同服跟韓國東南亞較勁了。
他說，KOK的幾個軍團都在，自己也會上。在亞洲服也有軍團進駐，與韓國玩家“友好交流”的感覺是不能忘的。
在天書看來，其實一直希望能出一款畫面和內容能跟上時代的國戰遊戲。現在的國戰與年輕人的距離感太強。希望他們這些“老炮兒”能從小圈子裡走出來，能跟年輕人更緊密一些，因為年輕人才是未來。
“不會玩國戰沒關係，時代已經不同了，我們可以教”，天書最後發來這句話。我無法深入體會他的感情，但看著天書的微信頭像，他的帥氣小男孩笑得很燦爛。
緣義夜輕風：
“對面的叫囂的……全都給他懟死！馬上佔領！非常牛逼！”
在《戰國志》官網有個花式指揮大賽的活動，來自山東聊城的“緣義夜輕風”上傳的這段方言指揮視頻，被玩家頂到了第一名。只看文字，會覺得有熟悉的國戰土味，但聽過語音，又會有不一樣的感受。用玩家的話來說，有點血氣錚錚的。
我跟他約在家附近公園門口見面，大概等了十分鐘。幾輛黑色大眾在我面前停住，一個帶著墨鏡的大哥放下車窗對我揮手。這一瞬間我還以為遭遇了某個電影的片場。
在我再三確認後我上車坐下。在後排剛坐定，他用和和氣氣的普通話跟我說：你好，我就是夜輕風。沒有花臂金鍊子，也沒有煙味，一身正常低調的運動服。聽指揮的時候有股狠勁，但這個三十左右的大哥見到真人覺得意外的佛系，一來二去反倒跟名字的印象對上了。
沒有開多久，我們找了一個安靜的會所包間坐下。然後他打開遊戲就開始滔滔不絕：“我組建公會打國戰已經7年了，個人玩國戰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十年。現在手下有八個軍團，我的座右銘是：小贏靠智 大贏靠德。”似乎流利的說這些已經成習慣一般，說完這些他看了看我。
我有點尷尬的看著他，我說：好的。然後是沉默。大哥估計看我沒有什麼的說的，於是繼續看著遊戲，熟練的在邊境圓盤把一個敵國玩家砍落馬下。
公頻開始刷屏，魏國的國王在邊境砍人。
我說，平時你們就來這裡打遊戲麼？
他說不是，但晚上會有幾個老哥們過來。打完7點的國戰今天會一起找地方吃個宵夜。過會他又說：其實平時大家都很忙，只有比較重大的國戰才會線下聚到一起，平時在家裡比較方便。今天你要來，正好在這裡也比較安靜。
我說，是的現在好像年輕人已經不流行打國戰了，但是國戰還是很有激情。這個是別的遊戲比不了的。
他有點不以為然：“其實激情不激情對我來說打國戰已經是一種習慣了”。然後他停頓了一下又說，現在大家都流行吃雞，打DOTA。還在堅持玩國戰的應該都是有感情的，有感情也就會有激情。
他在屏幕上敲了幾個字，世界頻道里緣義開頭的玩家跟敵國的玩家懟了起來，頻道信息刷得飛快。然後他說：你看什麼遊戲還能有這樣的氣氛，能找回這種感覺的只有國戰。不經歷過國戰當指揮的人，不足以說玩懂了國戰。大家都為一個共同的目標所努力著，拼盡全力。
嗯，可能這也是一種兄弟的義氣？我一而再的發問。
他忽然就笑，你們年輕人是不是都以為我們這些人開口就是義氣，兄弟？我相比你們年紀稍微大了一點，沒辦法衝在最前面，但緣義都信我。不是因為我嘴上說說多麼仗義，而是我們這批人就是這樣走過來的。現在的人太“獨”了，不懂什麼叫合作。新人要麼想套近乎拿好處，要麼就是氪金裝大佬，這些人形勢一膠著就會消失換幫。
大家為什麼聚到一起，因為只要我頂著夜輕風這個ID。大家都會覺得這把還沒完，堅持下去還有戲！這種信任，是相互的，只有帶著這種味道的才是國戰玩家。
阿飛：
“因為這種被人需要，因為努力給大家帶來士氣的感覺比什麼都好”
第一次見到阿飛，是約在他學校旁邊的網吧。
中午2點，當我穿過逐漸燥熱的天氣，來到這家在專科學校里名叫明月網吧的地方。門口的收銀員兼網管，會流利的告訴我一小時2塊錢，十塊錢可以包機一下午，還可以包天。這個一如十年前的價格讓我有了一些興趣，我問“小姐姐”（現在好像很流行這麼叫），現在網吧打國戰的氣氛還熱鬧麼？她見我絲毫沒有辦卡的意思，指了下里面說你（進去）看吧，然後繼續播放抖音。
這個網吧，初看門臉不大。但走進去異常曲折，別有洞天。穿過吃雞戰場，走過刀塔草叢，匆匆晃過幾位跟女主播互動大哥。來到包間區深處，我看到這個帶著耳機面對電腦賣力的男孩，他是這個網吧裡還打著國戰的唯一一個。
他曾跟我說自己是最早一批打國戰的，但我算了算時間那會他應該還在讀小學，也未必見過征途30塊錢的點卡，更久遠的盛大一卡通可能沒有都聽說過。
但這不代表他不認真，他跟我說《戰國志》這遊戲雖然是個手遊，但PC版的感覺更好。這個網吧是附近唯一一個能提前幫他把PC版下好放在這裡的。因為（跟網管）大家都是兄弟，兄弟就會提供便利。而且會提前給他開機佔位置，他也會在不忙的時候幫網管收錢開機給人買個水。
我跟他聊國戰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他說其實單論一場戰鬥的輸贏，習慣就也就習慣了。
但這種帶領千軍萬馬，衝鋒陷陣和兄弟一起廝殺的感覺是最難以忘懷的。不求遊戲中出名，但求在遊戲中有一群願意陪著的朋友。
他是對國戰很專一，最早接觸過六龍爭霸，在御龍還有個160級的號，現在主要玩的就是網易的《戰國志》。對他來說只要是畫面偏國戰的都會下載嘗試，在一場遊戲裡，一定會混熟幾個朋友，去服務器第一的公會，也經常被老大一個電話一條信息就爬起來打國戰。他未必是被眾人追捧的大哥，但他最常提在嘴邊的事情是，他永遠是幫會里最積極的。“因為這種被人需要，因為努力給大家帶來士氣的感覺比什麼都好”他說。
我問他玩了這麼久，現在覺得國戰還好玩嗎？他說其實，國戰沒有什麼好玩不好玩。也許當他以後不會記得在哪場DOTA比賽中拿了MVP，但這種國戰給予的認可，會一直延續下去。
阿飛是個年輕人，剛剛過完二十歲生日。父母是鎮上製造廠的工人，他說他畢業以後說不定也會去當技術工人。在他生命的前二十年裡，一直活得普普通通。讀書成績不好不壞，對未來的期待不壞不好。但要說有什麼特別的，他會說就剩下熱血和年輕人的朝氣。
蜜蜜
“主播其實也是一種職業，每一種職業都有不容易”
蜜蜜成為主播其實是個意外，雖然一直生活在天津，但她來自東北，飄在外邊已經數年。
畢業那會她已經知道直播這回事，但當身邊的朋友有加入直播這個行當後，她才對直播有了更多瞭解。在找工作的間隙賠朋友去直播公司試鏡後，她也不意外的也被選中了。“當時是想著兼職做著也多一份收入，在外生活也會容易一點”，但沒想到這一行一做就是幾年。
現在她每天要做半天的直播，“具體直播時間看當天值班安排而定。”每天會直播到比較晚，第二天又會很早起來健身，日復一日。對於這種缺少睡眠卻又重複的生活作息，她說：“主播其實也是一種職業，每一種職業都有不容易。”
但蜜蜜其實是一個比較資深的遊戲迷，在做主播之前，她玩過各種類型的遊戲，不同於熱衷追潮流的女生去玩LOL玩吃雞，她其實更傾向動作類的遊戲。在不直播的時候她會玩上一會當成今天的結束。相比遊戲內的說她是主播，她其實更喜歡別人稱她為玩家、兄弟或者戰友。是可以靠技術一起組隊任務，擂臺比武，征戰沙場的夥伴。
但她最終還是做了一名國戰主播，原因是之前蜜蜜做過一段《戰國志》測試主播。
在測試結束後半個月左右，一個遊戲好友忽然找到她。說有玩家在工會群裡聊起了她，說很懷念那會測試她直播的時候。“那時候有玩家每天靠採礦賺遊戲幣給我刷禮物，連打造裝備的材料都賣掉了。”蜜蜜聽後特別感動，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個玩家是誰，是否還在玩這個遊戲。但一直很想和這位玩家朋友說一句話：“他的心意我收到了。”
也許你會說國戰遊戲，玩的就是人山人海的激情場面，但人與人的羈絆也是國戰的一部分。並且會伴隨著戰鬥激情的落幕，更值得回味。
尾巴：
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會問每一個受訪者相同的問題，“國戰對你來說是什麼？”
在《戰國志》還沒有上戰歌版本的時候，夜輕風和幾個核心成員會在車裡把DJ音樂開到最大，把這個作為BGM用來打國戰，輸了之後幾個人在車裡哭成一團，然後又若無其事的安慰幫眾再接再厲。
他會說：“國戰就像是一個圍城，覺得現實無趣的人進來會聚到一起很快活。”面對現實世界，聚到一起的玩家只是普通人，但因為聚到一起就有了無畏的勇氣。
KOK天書會跟我說很多在韓服的事情，包括早期被elite公會的玩家追殺。國服停止運營後，又帶隊集體進駐韓服，在十倍於中國玩家的數量面前用鬥志和戰術拼到上風，讓CN的大旗再一次飄揚在魔劍的土地上。如果什麼能代表最早這批去海外與世界對抗的玩家事蹟？我覺得這最能代表。
阿飛一個宿舍的四個室友分別玩著四類完全不同的遊戲，這並不妨礙他們幫沒有電腦的阿飛掛著機。在打飯或者上課的路上，他們會無所顧忌的各自聊著自己的愛好遊戲，彼此互黑。而深夜一個來自家族的召喚又能讓阿飛披掛上陣。
我還聯繫過更多的人，因為篇幅未能寫下。但我會發現這些喜歡國戰的人，相同而又不同。
我不會懂那個因為半夜值班無聊，於是深夜上線就為了去砍礦的哥們的堅持。但是我能理解這個年輕人對一件事的執著。
我也沒法理解一個從未玩過國戰的小姑娘，有一天因為《戰國志》的一個邀請短信，於是便下載，於是在國戰中死了又死，死到沒有綁銀，公會給她捐款。她的樂趣何在？但是聊起《戰國志》眼神分明是有光的。
大家都很寂寞，大家都在這種寂寞中積蓄力量完成自己的人生。也許我們的人生只不過短暫的在國戰，在《戰國志》中有過投影，但在這一刻我們都足夠認真。如果青春無論怎樣度過都會被浪費，那麼，不如專注在一件能帶來成就感，努力能改寫結果的事情上。
願你愛的都能被喜歡，每一段經歷都值得紀念。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還有人如此喜歡國戰吧。
注：本文涉及人物均為化名或暱稱，均對本人進行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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