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徒:2018世界盃,末路狂奔(四)

像無數最終消失在網絡裡的賭徒一樣,“未來老哥”只是其中平庸的一個,他的故事稱不上一絲一毫傳奇,甚至讓人生厭,有些罪有應得的意思。我相信他已經死掉了,也曾把他的故事講給別人聽,人們總是露出奇怪的表情,似乎這類似的事離他們很遙遠,他們都以為自己活在安定平靜的世界裡。

賭,和其他關乎人類慾望的一切事物一樣,永遠都被人刻意隱藏,以這個祥和世界的陰暗面存在著。人們白日裡享受陽光,黑夜裡享受慾望,卻在其他時間裡刻意隱藏自我。慾望,像見不得人的幽魂,不見其蹤影,卻勾人七魄。

我從不隱藏自己身上所有的慾望,關於對權色肉慾的嚮往,關於佛說的貪嗔痴。我熱愛賭博,大概因為這個原因吧。

現在想來,從初中時我跟著壞孩子一起學會了玩一塊錢的炸金花開始,那個慾望的遊戲就深深的在我心裡埋下了種子,以至於在後來的日子裡,生活中我越是剋制,就越是想要把自己釋放在關於人性的博弈裡。

賭博就是如此,你只需要做出選擇,贏或是輸,即刻便出分曉。也正因為如此,賭博中從來都沒有什麼小賭怡情,也沒有什麼見好就收。賭就是賭,沒有任何藉口。賭徒的下場也只有一個,久賭必輸。

在我那晚跟注“未來老哥”輸了以後,我的心態已然悄悄發生了變化,那是我單注金額最大的一次投注,也是我單注輸掉最多的一次。賭徒是絕不允許自己無端失掉任何一筆錢的,我也不例外。輸掉那一萬之後,我的賬戶上還剩下四萬塊,與之前相比,已經很多了。但當時的我,又怎麼能容忍自己輸掉這麼一大筆錢,我心高氣傲,決心要把輸掉的錢贏回來。

我決定再加大注碼,從五百一注,加大到兩千一注。並且我決心放棄掉二串一的打法,改打三串一,賠率更高,更令人興奮。更重要的是,我在三串一失掉了錢,得用三串一拿回來。

那天是週六,從中午的日職開始,一直到凌晨00:52截至投注,國彩可買的比賽一共有七十多場,我決心要從這七十多場比賽裡挑出五個三串一的單子,每注注碼兩千,共一萬元的賭本,任何一單中獎,我就能失而復得。

我的豪賭開始了,我在日職場次挑選的多是鹿島鹿角,山形山神這類打法多變的球隊,相對別的日職傳統強隊,他們更能給人帶來驚喜。不知是我時運不濟,還是心態問題,上半場所有的一切都與我的投注項背道而馳,三場比賽都沒有進球,以0比0 來到了中場時間,不過我卻沒有慌亂,日職比賽,下半場才是重頭戲。下半場開場,我投的客勝,主隊被進,我投了平局,客隊卻進了倆,我投的主勝,那場卻是平局。我兩千塊下注的第一單,輸了。

我深吸了幾口氣,妄圖甩掉輸球帶來的失落,我不能帶著沮喪的心情開始下一場次的投注。因為一個小時之後,也就是18:30分,有四場韓職要開始了。

這一次我轉變了想法,試著相信莊家盤口傾向的一方,我買了強隊,全北現代,又串了另外兩場別的對陣。事實證明,我錯了,主勝1.7賠率的全北現代,在沉悶的80分鐘之後,終於被客隊進了球。我又輸了。

一個下午的時間,我又輸了四千塊,這時候我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今天是不是不適合賭球,有點背啊,買啥錯啥,要不擇日再戰?”可我剛把這個想法拋給自己,就被自己拒絕了,按照計劃行事,還有三單,不可能五單全黑的。繼續!

我選中了三個單子,一次性下完了注,我當時確是上頭了,充值的時候夾著煙的手都在不停的顫抖。下注完成之後,我癱倒在沙發上,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

比賽晚上十點開始,現在時候還早,我點開微信群,和群裡的眾人閒聊了起來,他們似乎已經忘了“未來老哥”,正互相笑罵,發些裸體女人的動圖解悶。群主又在群裡發了店鋪的二維碼,有些牢騷的說群裡這麼多人,卻沒人到他那兒投注。

我發過去一個表情包,是一個從戒賭吧流傳出來的動圖,“上車,不會翻。輸了剁屌”,有人@我:“兄弟今晚怎麼搞?單子發來參考參考。”

“別別別,今天手黑,下午已經輸了四千了,還是不發出來黴你們了。”

我發完這句,就沒有人再接我的話了。大家很快找到了新的話頭。

“誰有單子發來參考參考啊?”“昨晚輸了錢的出來說句話啊。”

“。。。 。。。”

等待開球的時間很快被我混了過去,深夜到了。我一早就知道,今晚是不可能睡著了,卻沒料到,我的兵敗如山倒來得這麼快,那晚我的三個單子全黑了。我又輸了一萬。

我試圖清醒一會兒,便站在陽臺上抽菸,冷風灌進我單薄的外套,遊走周身又溜了出去,像我輸掉的錢,鑽進我空空的口袋又流散出去,慶幸的是我還有賭本,不至於無錢可賭。

我自詡為賭徒,自然不肯認輸,兩天輸掉兩萬,這不是賭徒該就此妥協的數目。我已經顧不得這些錢的現實意義了,來不及衡量這些錢是不是我以往近一年的生活費,來不及衡量我是否本可以就此收手。賭徒是收不了手的。

我想盡快踏進賭徒的世界裡,儘快逃離那些無意義的想法。說來可笑,那幾日的球賽忽然就少的可憐,連組成三串的場次都湊不齊,我差點無球可賭。

可我混跡在賭徒的世界,賭徒是不愁沒東西賭的。無球可賭的那些日子,我在虛擬的世界裡和人打麻將,扎金花,德州撲克,二十一點,輸贏居然以微信紅包結算。我實在佩服將社交網絡運用的如此爛熟的人,居然在一個個微信群裡組起了網絡賭場。

可在我看來,這樣的賭法不論金額大小,都是不入流的,最多用作無聊時候的消遣,難登大雅之堂。那些日子我贏了小錢便抽身出來,尋覓更為刺激的賭法。

做賭徒的這些日子裡,常聽某人在網賭廳一夜輸掉數十萬,數百萬,被逼無奈做了鬼,我本來十分厭惡,可實在心高氣傲,自認為比別的賭徒技高一籌,無聊之中終於還是踏入了那個新的世界,外網!

外網是指服務器搭建在中國境外的網絡賭博網站,這些網站無一例外,全是違法,不過我還是多番打聽,從別人口中討來了相對靠譜的網址。外網之於國彩,實在是精彩許多,這裡的單是賭球這一項,玩法便多達數十種,外網裡的賭球,多指滾球,既一場比賽從開始到結束都可下注,中間每隔數十秒賠率便會變化,往往一場球下來,注單多達數十張。滾球可賭開局那隊先開球,十五分鐘內會不會有進球,哪隊先黃牌,半場是否進球,角球數大小等等,不勝枚舉。其餘博彩遊戲也多是在賭場流行多年,吸人血的輪盤賭,百家樂,各類電子遊戲,老虎機... ... 網絡,終於把現實的煉獄,搬到了方寸屏幕和股掌之間。

那裡是賭徒的天堂,也是埋葬賭徒的地獄,我親眼見著賭徒們整日在此自掘墳墓,終於在某一日將自己埋葬於此。

我也親手在此自掘墳墓,終於把自己埋葬於此。

賭徒:2018世界盃,末路狂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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