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9點36分，表兄給我發來了消息，說妗子逝世了。我一時無措，竟懷疑是表兄或許發錯了！那個一直開朗健康、樂觀大度的妗子，怎麼會這樣悄無聲息地辭別……
記著就在不久前，老家的大妹妹跟我說，她在土莊大集上還遇到了走著去趕集的妗子，兩個人還一起聊了很多。土莊離著妗子的村子大約也有三里地，已經八十歲的妗子還能自己走著去逛集，說明她老人家身體應該很棒！怎麼就突然走了……
但妗子是真的走了。她老人家已經去了那個世界，去跟舅舅再次聚會了。想起這些來，妗子、舅舅的往事，就歷歷在目，但最讓我要表達的，其實還是妗子這輩子做人做事的高度！作為一個普通的農村姑娘、媳婦、母親，以至於後來的開明老人，妗子處處顯示出了自己不同凡響的高度，給我、更給我們這些後人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最早讓我體驗到妗子的寬容大度，還是很小的時候。有年我跟著娘去了姥姥家，開始的時候跟表兄表姐玩的非常開心，但我那個“爭強好勝”、“惹是生非”的性格很快就暴露無遺了，跟他們“鬥”起來。結果是“不計後果”的我竟然用一根鐵絲戳到了芝表姐的臉上，讓芝表姐登時哇哇大哭起來，還雙手捂著流血的臉，跑到妗子跟前“告狀”。我一看闖下大禍，妗子肯定要發怒了。但我“敢作敢當”的性格又不能讓自己“逃跑”，所以顫顫地站著，正等著妗子，或許還有舅舅，甚至還有孃的“嚴懲”。讓我沒想到的是，妗子卻連芝表姐的手都沒有扒開，就微笑著“開心”地對我說，外甥不要害怕，孩子們之間鬧，手輕手重肯定沒數，你再去玩吧……
幸虧芝表姐只是劃破了點皮，沒有給這個後來長得“花容月貌”的她留下“遺憾”。但我卻記住了妗子的寬容大度！妗子在處理這個問題上，跟我以前遇到的那些大人比起來，確實與眾不同！
稍微大了點，就去了學校。雖然離著妗子家不遠，但不過年不過節的，一般也不會去妗子家。就是去了，隨著年齡的越來越大，跟妗子的交流也越來越少。只有兩件事情，讓我記憶至今。一則是有年正月裡我去出門，妗子家正好還來了一個女客，而且長得還“楚楚動人”。至今記著她叫“榴”，一隻手似乎有點不得勁，但卻不礙什麼。那年姥姥已經去世了。我們一起吃飯之後，妗子就拿出張50的票子，非要給這個“榴”，還說了幾句諸如“不容易”之類的話，兩個人推來推去的，最終榴還是收下了。但那個時候的舅舅家，也是孩子們都上學，生活並不輕鬆。妗子卻省吃儉用的，攢出50塊錢來，說明她老人家的心裡，並沒有只裝著自己，而是在用行動關心著別人。另一則是我去妗子家“借錢”。肯定是爺孃跟舅舅妗子已經商量好了，我只是個“跑腿”的。至今記著是去借了200塊錢，我還是推著輛小擁車子去的，把家裡的幾十斤碳順便給他們家送過去。妗子拿出200塊錢的時候，讓我一時目瞪口呆。一是沒有見過這麼多的現金，二是這錢都是5塊一張的，厚厚的一摞。拿到錢之後，妗子就讓數數，我那個時候還真沒這麼數過這麼多錢，肯定也緊張吧，竟然把妗子肯定事先數好的200塊，數成了195。妗子啥都沒說，就又掏出來5塊，遞給我。我拿上錢，就小心地回家了。到家之後，還是見多識廣的爺孃數的準確，是205塊。我一時羞的臉紅。娘便立即安排我返回舅舅家，把那多餘的5塊送回去。回去之後，妗子依然笑著，說多了就多了，又不是給別人花了。但我卻非但記住了這事，更牢記了妗子對孩子們的寬容和信任。到今天都感覺，妗子的這種呵護，其實是一種看著你快樂成長的教育哲學，是至今很多教育家都達不到的高度！
妗子的父親從臺灣回大陸探親的時候，帶了些美元，妗子也分到了些。那或許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吧，至今不知道本地的銀行收不收美元，但聽妗子說一美元在黑市上可以換到10塊人民幣，所有她非常小心地就把美元“藏”到了衣櫃裡，還在外面加上了把鎖。但一輩子也很難見到的這麼多錢，還是讓妗子警惕性無時不在。某天，她老人家回到家裡，卻發現雖然大門的鎖沒有問題，房門卻被撬開了。妗子一時緊張，就立即“衝”到衣櫃前，竟然發現有個鄰居正拿著把鉗子，在動手打開自己的衣櫃。一切都不言而喻了。但妗子卻“從容不迫”，非常沉著地跟鄰居打了招呼，還“閒聊”了幾句。鄰居一看這個情況，也就“趁機”借坡下驢，說是“過來看看俺大娘”，這就走了。本來是多麼驚險的一幕，在很多時候綁匪都打擾了警察蜀黍，妗子卻巧妙地化險為夷，甚至連案都不用報了。除了把那點美元“更好地管理起來”，鄰居還是鄰居，一直還是挺和睦和諧的。
這事是有次我去看舅舅妗子的時候，正好遇到了這個“樑上君子”也過來玩耍，妗子是在他老人家離開之後，悄悄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的。至今覺得，我雖然讀了幾頁書，但要是論沉著應戰的冷靜，我恐怕離著妗子還很遠……
妗子還很小的時候，她父親因為是委員長的貼身警衛，就撇下老婆孩子，自己去了臺灣。妗子是1938年出生的，即使父親是1949年離開的大陸，那年也才11歲。作為家裡的老大，還有個“投敵臺灣”的父親，可以想象得到妗子年少時候的艱難。但妗子一家克服重重困難，還是等到了跟父親團圓的那一天！說實話，要是沒有非常人的經歷，妗子或許也根本就不可能有這樣的處世高度。苦難是一筆財富，這話在妗子身上就又得到了驗證！
如今妗子走了，去天國跟舅舅會師了。希望那個世界的他們，還有我的爺孃，再也沒有不公平、再也沒有欺凌霸道，他們都能夠恩恩愛愛地、用自己勤勞的雙手，創造著屬於他們自己的幸福生活！
鹿欽海草於2018年7月18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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