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薔華:立雪程門漾秋聲

李薔華:立雪程門漾秋聲

24.臨老了,享清福了

俞老的生活,實際情況遠比想象的糟糕。這麼一位堪為國寶的京昆大師,家裡居然沒有一床像樣的被子,沒有一張像樣的床。他換洗的衣服只是兩件最普遍的白色圓領汗衫,其中一件上半截有破洞,一件下半截有破洞,其他貼身衣物全是化纖的。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大概是久未熨燙或洗滌不得法,他的衣服,尤其料子服,都是一塊塊起皺,用手擼,老半天都擼不平整。

她在武漢買了一張大床,運到上海,誰看到都說好。她陪俞老去了培羅蒙,給他做西服,做大衣,從薄的做到厚的。李薔華就是想不通,他每月工資280元,為什麼不把生活調整好?她讓妹妹把自己家和弟弟家的棉布票湊到一起,買了一床又暖又滑的被窩,鋪到床上,老先生看著,用手輕輕地撫摸,感慨道:“我已經十多年沒有蓋這樣的被子了。”

廣州見面後,回到武漢的李薔華為俞老配了眼鏡。知道俞老家的取暖器購買燃料有困難,又到處設法為他買煤油……這些都透露出李薔華與俞老接觸之初就找準了自己的位置,細膩入微地生活俞老的關心,補上俞老人生裡最缺失的部分。

與俞老結合後,李薔華像是換了個人。俞老的吃穿用其實是很講究的——喝雞湯要擱火腿;吃蛋炒飯要沾果醬;吃肉粽要蘸白糖;晚上要用很燙的水燙腳……李薔華一件件都做到了。晚上,她先服侍俞老上床,自己則要忙到凌晨一二點鐘才就寢。

剛到上海時,按常理、按她的興趣,她是應該去繼續當演員的,但她拒絕了劇團的工作,選擇呆在戲校。理由很簡單,她太熟悉劇團了,那是經常有演出任務,而演出,絕大多數在晚上,她去演戲了,誰來照顧俞老?

時任上海京劇團分管業務的團長鄭利寅,每年春節都要和團裡主要演員拜訪名家:俞振飛、黃佐臨、楊村彬、陳從周、秦瘦鷗、鄭拾風、陳雨汀等。看過他們後,總會有議論,有的老先生,家裡收拾得清清爽爽,穿著也很整齊,有的就不行了。印象最深的就是俞老,不管在家裡,還是外出,給人的印象總是很清爽。不用說,這都是夫人李薔華的功勞。

李薔華是1953年底離開上海的,1954年參加武漢京劇團,直到1979年離開,二十五六年間,不是市先進工作者,就是市三八紅旗手,直到七九年底離開武漢,七八年還是市三八紅旗手,局系統優秀黨員。她時常對別人說:“我李薔華沒有別的本事,就是唱戲,就是從來不鬧脾氣,什麼都幹,只要讓我唱。”一年二百多場戲,哪個主演病了,領導只要說一句薔華同志你來演,她就會上去演。如此熱愛舞臺的李薔華怎麼能安心天天在家服侍俞老,而且樂此不疲的呢?

結婚過後四個月,也就是李薔華的組織人事關係從武漢正式調入上海的當月,中央文化部舉辦“俞振飛演劇生活六十週年紀念活動”,第一天晚上,有俞振飛名篇《太白醉寫》,觀者如潮,觀眾席裡有李薔華,她看得如痴如醉。這是她以妻子的身份,第一次看俞老演出,她的心情自然不同,看得也特別認真仔細。俞老把李白演活了,成仙了一樣。那種蔑視高力士的面部表情、肢體語言,真是鮮活。這樣的藝術,不是一般人能為之。這是神韻,傳遞的是超現實的東西,又是最高的藝術境界。

正如梅蘭芳先生所言,你手這麼一指,衣袖那麼一甩,都得講究一點兒仙氣,這點仙氣不是輕易就能有的,演員的整體素質,演員的文學素養,都能體現出來。

這個《太白醉寫》的夜晚,李薔華感覺自己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讓李薔華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對待俞老,她說:“因為我是搞戲的,我就是個戲迷。我太清楚了,你要造一幢大樓,110層,臺北的摩天大廈,150層甚至更高,只要有10億、100億,一切皆有可能。你想用這點錢培養出一個俞振飛,不可能。大師不是單靠培養就能培養出來的。”

那天的《太白醉寫》在上海觀眾中有著轟動的效果,可以說群情洶湧、激情澎湃,對俞老的痴迷,對京昆的痴迷,到了一個顛峰狀態。多少人在為俞老陶醉!當時有人興奮到不能自制,顛來顛去,見人就拉著問:“你說說,這個戲看下來,俞老這個婚,應不應該結?”(費愛能)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