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似乎是命中註定般的一天終於來臨了。
我永遠也不會忘了這一天。
那段時間，我們幾個人都沒什麼發展，所以相約去公園散心。當時是兩個男生、兩個女生。
那個公園正好是用來“走現狀”的，意思就是會有人帶著新人參觀這個公園，跟他講解這個公園裡面眾多雕塑的意義，一般扯來扯去都是和連鎖經營有關的。
這個公園很大，平時走得次數多了，所以根本沒有做任何防備。那時，正好有兩個人帶著十幾個新人參觀公園，一般懂的人就知道這是在“走現狀”了。那時有一對警察堵住了這二十來個人，一一的盤查。
我們當時路過，本來以為和我們無關的，因為我們並不認識那些人。結果也被叫住了，一樣要盤查身份。就是拿出身份證，詢問你有沒有正式工作之類的。
那時候我掏出了這個城市的社保卡，說我有這個來證明自己有正式工作，然後來了個警察問我的上司是誰，我就報出了我推薦人的號碼，警察用我的手機撥過去，問我推薦人認不認識我，然後得到了一個“不認識”的回答。
於是我被帶走了，那個女孩也中招了，另外兩個男孩子相對機靈一點，沒有中招。
另外那一組二十多人，所有的還沒有加入的新人都被訓斥了幾句然後趕走了，剩下四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和我們一起被帶走了。
公園很大，我們前面兩個警察，後面兩個警察，就這樣被驅趕著跟隨警察的步子變速跑步，其他的警察又去別的地方盤查了。剩下的這個領頭帶隊的是一個非常胖的警察，這個警察說話聲音很大，身上的活力簡直多的過分的那種。
跑了五公里，終於到達了位於這個公園正中心的派出所。我們被要求抱頭、靠牆角蹲著。
男生遭遇了搜身，女生沒有被搜身，但是要求主動把東西掏出來，然後會翻看你的手機。
我們兩個女生一直蹲了半個小時，這麼蹲著很難受，動一下就會捱罵。那四個男生則還遭到了體罰，要求必須做出什麼樣的姿勢，直到警察滿意為止。
半個小時之後，我們每個人的身份證都被登記到了一個小本本上面。然後回來繼續蹲著。
期間，和我一起的另外那個女生聲稱自己沒帶身份證，還沒滿18歲，再加上身材嬌小，聲音甜美，就被那個胖胖的警察帶走了。（實際上這個女生比我還略大一點）
剩下的我們繼續蹲在那裡，聽一箇中年男警察訓話。
那個中年男警察給我們講了一大堆的話，我都沒怎麼聽進去，因為他說的話太拗口了，還出現了很多錯誤，所以我當時只是理所當然的以為這只是一次宏觀調控。
之後，這個中年男警察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總結起來大概就是：幾個月之前，快過年的時候，四個女生相約在一起，把自己關在一個房子裡，放出了煤氣，最終死於煤氣中毒。因為她們身上的債務壓力太大，再也承受不下去了，所以選擇了這樣一種決絕的方式。而她們的名字曾經也登記過在這些警察的小本本上面。
聽了這個故事的我不敢深想，怕深想下去，自己就會崩潰。
中年男警察說完之後，一箇中年女警察說，你們把這個派出所打掃過一遍就可以放你們回去了。
去拿打掃衛生工具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就是小小的一個四五十平方的小小辦事處而已，居然有十幾把掃帚、十幾個拖把。然後我們五個人就開始打掃了。
那些男生非常積極的打掃著衛生，基本上我把拖把打溼之後就發現他們已經把所有的地方都打掃過一遍了。於是我只能在他們已經拖過一遍的地上面再拖一次。
半個小時不到，所有地方基本都打掃到了，中年女警察說：“你們可以走了。”
那四個男生高興的一蹦三尺高，立馬跑了出去，很快就在我的視線中消失了。
而當時的我認為自己沒有拖完地，於是固執的堅持把地再拖一遍。中年女警察過來反覆跟我說“你可以走了”的時候我也沒理她。
當我把拖把洗乾淨，掛在陽臺上準備走人的時候，那個女警察跟我說：“好好找一份工作吧，不要再做這個了。”
當時我聽了也沒有回答，而是慢慢的走出了這個小小的派出所。於是我聽到了在後面的那個中年女警察跟身邊的警察說：“那幾個男的估計沒什麼希望了，這個女的可能還有一點希望。”
聽了她的話之後我眼中瞬間湧上了眼淚，硬是逼了回去。再走了兩里路之後，終於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簌的流下來，我開始思考：值得麼？我付出的這一切值得麼？我得到了什麼？我在這裡到底能給社會創造什麼價值？
我反覆思考著這些問題，然後發現，待在這個行業裡，根本沒有創造出新的價值。
走出公園之後，那個和我一起進派出所的女孩子笑嘻嘻的跑過來安慰我，跟我說：沒事，被警察逮住沒什麼的，習慣了就好了，他們又不會吃人。
然後我們一起來公園逛的四個人又聚了起來，去了一家飯館吃飯，他們三個人不斷地安慰我，認為我如果這點考驗都受不住的話，那心理承受能力就太差了。
期間，那個女孩子跟我們說：還好我機靈，我跟警察說是沒滿18歲，他們也相信了。然後我就被那些警察一起帶去吃飯了，他們那些警察吃的東西就像豬食一樣，只有一個菜，就是煮的爛透的白菜裡面夾帶一丁點肉絲。還有，那個死胖子居然想泡我，也不看看他配不配。
對於這個女孩發表的話，我不予評論。
（注：這個女孩在我加入之前已經在行業裡待了一年多了，這一年多她一直沒有下線，我不知道支撐她留在這個行業的力量到底是什麼。後來我上了經理以後這個女孩在一個月的時間發展了兩個下線、迅速上了經理。很多人說這個女孩厚積薄發，她的爆發是她經過了一年的沉澱的結果，是必然的；然而我想說，這不過是一個人把自己逼迫到極致的結果。）
38
經歷了警察局之事的我，拼命的想要找出證據來證明這個行業給這個社會帶來的價值，可是，卻一點發現都沒有，我心累了，這個行業不過是一個謊言鑲嵌著謊言的驚天大騙局而已，即使外表包裝著一個個動人的故事，依然改變不了這是一個騙局的事實。
39
真正讓我做出離開決定的是那一天。
那天，一哥來找我，他是我的同班同學，也是我的下線。
他跟我說了很多很多，大概是他覺得這個行業有多好，他有多希望能夠一直繼續從事這個行業下去。可是，他明白一點，當一個人一分錢都拿不出來的時候，就算他再想做成一件事，那也只是他的想法，無法實現。（注：一哥在行業待了很久也沒有拉到一個下線，他的遭遇和四哥相似。）
我聽懂了他的話，因為之前我已經連續三個月幫他墊付了房租，加上其它雜七雜八的各種花費。我不知道他的潛臺詞是讓我繼續幫他，還是他支持不下去了，想要離開行業了。
可是當時我的錢也全部是貸款得來的，以當時的我的狀態，是不可能再繼續給他錢的。
當時我的想法僅僅是：就這樣吧，都離開吧。離開了也好。
40
在真正離開之前，我去找了一次四哥。
那是一家需要坐公交才能到的奶茶店，這裡幾乎沒有行業裡面的人來光顧。我們在閣樓裡最偏僻的一個角落談話，那個角落幾乎無人關注，可以隔絕掉所有人的視線。
我跟他說出了我要離開的想法，問他要不要跟著離開。
他跟我說了很多，我也說了很多，我拼命的想要說服他，他也拼命的想要說服我。
我之所以找他，是因為曾經覺得我們的背景相似，看法相似，而他一年半了依然一個下線都沒有，所以說服他離開很容易，可是沒想到，我偏偏挑了一塊啃不動的硬骨頭。
他問我是什麼時候產生離開的想法的，是不是當初進警察局的時候。
我說是的。
他說他在行業裡呆了這麼久了，被警察都逮到過三四次了，有一次警察沒收了他的手機卡，但他不照樣一點事都沒有麼？所以，這種事情看開就好。
他勸我留下。我沒答應，我一旦做了某個決定就很難改變。
我問他相信這是國家項目嗎？
他不置可否，看來他心裡也是有懷疑的，或者他早就已經肯定了這不是國家項目。
我問他為什麼要留下。
他說他已經花出去了這麼多錢，如果不繼續做下去的話，根本無法回本。他身邊幾乎所有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在做傳銷，所以他已經無所謂了，不管別人怎麼看他，他已經豁出去了，他是一定要上總的。繼續留在這裡，上總之後至少每個月幾萬塊的收入，可以讓他積累一筆原始資金，到時候他就可以開始慢慢著手實現他的理想了。
而如果讓他去做一份工作的話，四五千一個月的工資，一眼可以看到老的生活，他並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那時候我才知道他的思維已經完全被行業改變了，他把傳統行業的工作貶低的一文不值，認為根本沒有從事的必要。
他勸我也留下，一年之內上總的話就可以把債務還完，上總之後也有上萬塊錢的收入。如果出去找個工作，你至少要工作兩年才能還完債務，而且也看不到前途。
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儘管幾乎聊了一個通宵，但是到了最後，不想離開的時候彼此生厭，也都放棄了說服對方。
41
一個星期之後，我的推薦人找到了我。
在一家茶樓裡面，我的推薦人和三爺坐在一起，即使上總已經有段時間了，卻依然還用著剛上總那時的滿臉笑容來面對著我。
她跟我說：你現在依然一點發展都沒有，我會想辦法跟上面申請一下，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放下一切經理的事務，你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只需要迅速接人然後打滿三張牌就好。
我跟她說：我想離開。
她聽了之後立馬臉色就變了：你是不是早就想離開了？為什麼現在才說。
我說：我有拖延症，即使做了決定依然會拖延。
她說：那你要走的話你明天就走，不要讓我看不起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我聽了眼睛閃了一下，把突然湧上的淚花又忍了回去，然後說：好。
她平復了幾分鐘的心情之後，又開始問我：你是不是因為當時警察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說我不認識你，所以你心裡不舒服了？這個我可以解釋……
我說：這只是小事。
於是她又開始給我講起來她的故事。實際上，她是在大二的時候加入的行業，當時做了幾個月發現看不到希望於是又回到了學校，一年之後，看到學校裡有人已經上總了於是她就又過來了，這次，她帶上了自己的男朋友。
那時，她男朋友包括她男朋友母親的份額幾乎大部分都是她自己湊的錢，這樣她才上的經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她過得很痛苦，因為要揹負債務的壓力，她說，要論起債務，她借的債可比我多多了。
她還說，那時她把自己的父母叫了過來，她父母不知道在哪裡聽到了什麼風聲，居然帶了一個律師過來。她以為這個律師會搗亂，結果發現這個律師很冷靜，看行業的時候時不時的還會應和幾句，但是她媽媽看到樓梯之後立馬就生氣了，直接操起手邊的菸灰缸就砸她，把她的額頭還砸出了血。然後立馬就拉上她爸爸，走人了，期間還跟她說了一大堆話來罵她，把她像髒東西一樣對待，好像還有關係就能要了她的命似的。
她跟我說，這兩年以來，她跟自己父母的關係都很僵，她沒有靠自己的父母一分一毫，終於在她快上總的時候，她選擇了聯繫自己的父母，現在她和父母的關係已經慢慢的改善了。
她跟我說這麼多，無非就是表達一個觀點：若是論起痛苦，我曾經受過的痛苦比你多多了，你看我還不是照樣上了總嗎？
當時我聽她講故事的時候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感動，我只是覺得心寒，對於行業的心寒。
還有這次她的故事和我剛加入的時候她跟我講的有點不一樣，那時候她說她父母是支持她做這個的，我現在聽了她的故事之後已經不可能再相信她了。
這時，旁邊的三爺問我：你現在到底想的是什麼？我發現我已經看不透你了，把你知道的說出來，你看我手下也有這麼多人，我要對他們負責，如果這個行業真的是不能從事，你跟我講講，因為我比你更在乎這事。
說著這話時的三爺嘴角是翹著微微的笑容的，我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不是出於真心，不過，他在行業裡吃的苦只會比我的推薦人更多，所以，當時的他，心裡肯定想的是我無法接受這些痛苦而選擇了退縮，所以想要幫我解決思想問題、讓我繼續留在這裡吧。
我先選擇了一個簡單的話題切入：我知道上總之後月保底六位數收入是假的。
我的推薦人聽了這話立馬反駁了起來：不要以為你會畫了個樓梯就聰明絕頂了。我雖然成績比不上你，但是我當初也是從畫樓梯開始的。老總的月收入就是這樣，雖然不穩定，但是月收入絕對比你想象的多。不要用你的窮人思維來思考問題，如果你一直這樣的話，你永遠也賺不了錢。
誰也說服不了誰，繼續下一個話題。
我說：我聽警察說幾個月前有四個女生自殺了。
推薦人又跳了出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有聽說過？我告訴你，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媒體早就炸鍋了。就算媒體不報道，我們這些當了老總的肯定會得到消息。所以，那個警察能夠百分百跟你保證自殺人女生是做連鎖的嗎？這就是一次宏觀調控而已，那些警察最會做的事情就是聳人聽聞，當你相信了這些事選擇了離開之後意味著你在這個行業裡的一切只能便宜了別人。
我說：沒有人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
又是誰也說服不了誰，繼續下一個話題。
我說：一個人上總只需要29個人，但是一個人從上總到出局卻需要至少一千個人，這麼多人裡面肯定有失敗的，這麼多人的命運，我揹負不起。
推薦人說：你真是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三個下線就好，你把他們管好了，其它的事情還需要操心什麼？
這本來是一個很沉重的話題，可是在他們眼裡卻是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操心這個完全是屬於庸人自擾。
這時候三爺說：你就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完全沒有自己的主見。我當初看到你的時候認為你和我一樣，現在看來，是我看錯人了，你太容易被別人的想法影響，那個警察的三言兩語就影響了你的思維。
對此我不置可否，人就是太容易被身邊的環境和別人的想法影響和左右了，所以我當初在這個行業裡才會越陷越深，對於某些事情選擇視而不見，只去看自己想看到的東西。
三爺問我：你現在身上八九萬的債務，還不起吧？痛苦麼？
我沒回答。
三爺說：痛苦就對了，只有勇敢者才會迎難而上，你退縮了，你就是個懦夫。
接著三爺問了我：你就這樣退出了，一分錢的工資也沒拿到，這九萬塊相當於被你扔了，你就一點都不在乎麼？
我也沒有回答。
三爺說：你這樣的人真可怕，我不知道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在乎的東西，你的人生註定是活成一場悲劇。
當時的我很想反駁，可是我已經被說的沒有了語言能力。如果是現在的我來說，我會說我在乎的東西有很多，如果我不在乎，就不會在產生了懷疑的時候想要退出了，可是當時的我卻被他們的氣勢壓的沉默寡言。
我的推薦人也在旁邊說：我當初讓你當我的老三就是因為可憐你，你的性格有很多缺陷，像你這樣的人就應該來行業裡面磋磨一遍，把脾氣磋磨得差不多的時候你就成長為人才了。現在看來我看錯了你，你的承受能力太差了。像你現在就退出的話，什麼都沒有得到改變，何必呢？就算你回到傳統行業，你也是個失敗者，你永遠也過不好，永遠也成功不了。你看看你接過的人，在我看來人家比你過得好多了，人家雖然只是拿著幾千塊錢的死工資，但是人家有正常的社交，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人一個朋友都沒有，所以你在外面工作註定只能被人踩在下面、永無出頭之日，要麼你就是直接受不了外面的氣氛選擇回到這個行業，因為這個行業只認你的才華，要麼你就在外面一直活成一個悲劇吧！
然後她下了一個結論：所以，一年以後，你肯定會受不了外面的環境而選擇回來的，在這一年裡，我會一直保留你的位置，直到你回來為止。這也是我這麼寬容，其他人肯定不會像我這樣。
（呵，當我不知道你為了找一個老三花了一年多的時間麼？）
三爺當時總結：既然你決定要走，那你就該知道，什麼東西該說，什麼東西不該說。如果你把這裡的事情說出去，撕破我們之間最後的面子，那麼後果，你應該懂得……
當時的我被批評的一無是處，無法抬起頭來，卻我無法理直氣壯的反駁回去，於是選擇了沉默，這樣就算結束了話題。
42
第二天，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陽光照在身上很舒服。
我們團隊有六套房子，每一次需要接新人的時候就意味著搬一次家。於是我不動聲色的把每套房子裡面的行李蒐集到一處，然後打了個車，靜悄悄的離開了。
我在這個城市的某一處租了一個房子，準備給自己找一份工作。
43
在某一個參加完面試坐車回來的晚上，我在公交上認識了一個男生。
夜晚，公交車裡面的燈光有點昏暗。模模糊糊的燈光照射到對方身上的時候，頗有種燈下看美人的感覺。
我們開始隨意的聊天，我知道他是一個房地產經紀人，他也知道了我在找工作，後來快離開的時候互加了微信。
幾天之後，我收到他的微信消息，他讓我加入某某微信商城，那個商城的模式是投資1600，然後你去最多可以找10個下線，讓你的下線也去找下線，你就可以每天不斷的拿到提成。如果你一個下線都沒有，你依然每天可以拿到提成。只是，如果你有下線，你一般一個多月就回本了，如果沒有下線，大概要兩三個月回本。總之，就是另一個龐氏騙局，而且很粗糙的一種模式。
之後他一直跟我推薦這個商城，還說如果做的好的話，賺到的錢比工資還要多，比正式上班爽多了。
我被他煩的不行了，於是試探的問了一句：你知道1040麼？
他過了幾分鐘回覆說：我之前就做過這個。我們見面聊吧。
然後我們就在一家奶茶店見面了。
白天看到的他和夜晚透過昏暗的燈光看到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憔悴的臉色，透出些許鬍渣的下巴，他給我的第一印象讓我判斷他至少有二十五六了，是一個失意的年輕人。
所以，當他跟我講他實際上還要過幾個月才年滿二十歲的時候，我是不太敢相信的。
然後，我聽他講了他的故事。
他這人，從小就長得討女孩子歡心，初中的時候就經常帶女孩子回家玩，那些女孩子之間還會為了爭著做他的男朋友而爭風吃醋。他不喜歡學習，嚮往社會上的混混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為此，他的父母簡直為他操碎了心。
兩年前，他父母被他的堂姐帶著加入了行業，那個時候他父母看到這個行業的時候欣喜若狂，正好那時他也不想讀書了，於是他父母把他也帶了進來。這個行業在《經管》管理之下必須在七點鐘起床、十點鐘睡覺等等這一系列的規定，他父母認為通過這些規定可以讓他改變一下，至少不要那麼混了。
那時候他還沒滿18歲，他父母沒想過要讓他做成什麼事情，就是希望看到他的改變。他也無所謂，剛來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這個行業到底做的是什麼，只是他年紀太小，行業裡除了他父母根本就沒人理他。
他看著父母每天忙進忙出，他自己卻無所事事，在經過了三個月之後，終於受不了了。他決定看看別的人到底在做什麼，於是他也開始每天去拜訪行業裡不同的人。或許年紀越小潛力就越大吧，他像一塊海綿一樣的接受著別人灌輸給他的內容，只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他就開始爆發了。再花了半年的時間，他靠著自己的力量做到了三百多份。
那個時候，他的整個家族基本都在這裡了，於是他和他父母一商量，咬牙硬是砸錢讓他堂姐迅速上了老總。而他，也當上了團隊的總管。
誰知，這個時候不幸降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他們團隊裡一個新人都沒有加入，全是一堆老人在咬牙苦苦支撐著。沒有新人加入，意味著團隊裡所有的人都沒有收入，慢慢的，團隊裡的老人走了一大半，還剩下少數堅定信念的還耗在這裡，他父母也想盡辦法到處籌取資金，幫這些人墊付房租等各項費用，可是，好景不長，又是三個月的時間，上面的老總倒閉了，他們的團隊就這樣土崩瓦解了，而他父母的投入也全部打了水漂，還揹負上一身的債務。
他父親是建築工地上的包工頭，每年收入二十萬以上，母親本來也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家裡不算富裕也不愁錢花。團隊崩潰了他父母就回家了，揹負著幾十萬的貸款，對他的堂姐也產生了怨恨。
我問他，老總也會倒閉嗎？
他說，會的，老總實際上也是個業務員，下面一個新人都沒有加入的時候，就沒有了收入，時間久了撐不下去了就倒閉了。
我又問：那你堂姐呢？
他說，跑了，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裡，因為她身上揹負的債務只會比我爸媽更多。
我問：那你恨她嗎？
他說，不恨，有什麼好恨的。就是我父母心裡恨她的緊。
我說，為什麼不恨呢？難道你在這個行業裡還得到了什麼？
他說，恨是要力氣的，我不想心裡記著那麼多。要說在行業裡得到了什麼，大概就是見識吧，現在我和那些三四十歲的人溝通完全沒有障礙，但是和我的同齡人卻沒有了共同話題，我對他們（指同齡人）的圈子已經完全不感興趣了。要說得到，可能失去的更多吧。
我問，為什麼你沒有任何的抱怨？
他說，抱怨有用嗎？我現在就是太過焦慮了，我自己都受不了我自己焦慮。我關注了幾十個公眾號，每天不把它們發出的內容看完就睡不著覺，每天實際睡眠時間只有三四個小時，慢慢的，人就憔悴了。
我問，你的工作是房地產經紀人吧？感覺怎麼樣？
他說，前兩天剛剛辭掉，底薪太低了，才兩千，做了兩個月一點成績都沒有。現在在做的這個，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就是推薦你跟我一起幹的，做得好的話比正式工作賺錢，真的。
我說，你已經經歷了連鎖經營，為什麼要做這個？這個的模式其實也是差不多的。
他說，只要你經歷了連鎖經營，你無論對任何模式都可以接受了，我現在就是這樣，只要可以賺錢，無論怎樣都要抓住。然後問我，你對連鎖經營瞭解多少？
我說，我也剛從連鎖經營出來，不想再幹了。
他問，那你投了多少，回本了沒？
我說，投了21份，待了一段時間就走了。
他說，可惜了，不回本就走，那你投出去的錢就要不回來了。要是我的話，怎麼著也得回本再走。
我說，這就是個無底洞，很難回本。
他說，只要你來人來得快的話，你就可以回本。我現在和我們以前團隊的大總管住在一起，這個城市裡也還有我們體系裡面的很多老人也留在這裡，就想著什麼時候團隊再次組建起來，把投出去的錢收回來，至少得回本才行。而且這些老人也不少，如果誰真有這個能力把團隊組建起來的話，肯定還能上幾個老總，現在我們的大總管就在想辦法做這個事情。
我說，失敗了就已經證明了這個模式有問題，你們為什麼還要把更多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他說，你選擇離開說明你現在不認可這個模式，但是我們是完全認可的。你以為我介紹給你的那個商城是誰做出來的，告訴你，就是這個行業的人做出來的，我因為消息得到的快，算得上最早一批的元老，投了一千六之後現在已經到手兩千多了，等到我的下面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只會賺的越多，因為這就是一個金字塔結構，你只要站在了前面四代，你就是穩穩賺錢。我還告訴你，現在社會上各種各樣的龐氏騙局的變種，全部是這個行業出去的人弄出來的，因為只有這種模式才最賺錢。
我不說話了，他繼續給我推銷他在做的那個商城模式，我也沒答應。
臨走前，他告訴我，你找工作的話肯定會和我一樣的出現各種問題，什麼時候想通了要和我一起做商城什麼時候來找我。
（注：和他聊完天之後的一個半月以後，我發現他介紹給我的商城已經被微信封了，再也登陸不進去了。從那以後，我們也失去了聯繫。）
44
有一次，我和當初我在行業裡第一個接的同事女孩聯繫，我跟她說，我已經離開了，再也不做了。
她說，這樣啊，不做了也好。
接著她簡單跟我說了她父親的故事，她父親曾經是個小有成就的商人，有一次經生意上認識的朋友介紹加入了這個行業，就不顧家人的勸阻毅然加入了。她爸爸花了一年多的時間上了經理，就在做著上總夢的時候突然團隊崩潰了。她爸無奈只能回到家裡，從那以後就消沉了起來，再也沒有振作過。還總結說這個行業雖然確實有人能賺錢，但是失敗的風險也挺大的。
那你明知道你爸失敗了，當初為什麼一句都不勸阻我？這一句話我終究問不出口，我怕聽到一個可怕的回答。我沒有任何資格來質問她，只是當初對於她毫不猶豫的借給我兩份的錢的感動慢慢的消散了。
45
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找到一份設計實習生的工作。面試的時候對他們給的待遇挺滿意的，說好了是無責任底薪3500加提成。
我對於這個底薪已經很滿意了，沒想到過了兩個星期才知道無責任底薪就是如果你這個月沒有開單的話，意味著你沒有底薪。
設計和我的專業相關性不大，所以本來想著要學習兩三個月再轉正的想法失敗了，因為沒有底薪，意味著不知道何時才能轉正的我在這段期間沒有任何收入。
做了大概一個月之後發現離轉正還有好長一段距離之後我就心灰意冷的離開了。
當一個人蝸居在出租房的時候，什麼負面的想法都出來了，當初剛從連鎖經營走出來的時候還想著很快可以走入正常生活，沒想到一個簡單的挫折我也卻跨不過。
我在出租屋裡消沉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再次決定出去找工作，這次是銷售的工作，有責任底薪2000加提成。
這次的工作入門很容易，我儘可能的把自己的心態調整的樂觀，開始了新的工作。剛開始激情滿滿，可是慢慢的這種激情的能量就消失了，直到三個月後的某天，上司跟我說：你明天不要再來上班了。
這句話幾乎消耗了我身上所有的力氣。
之後我就把自己關在了這個小小的出租屋裡面，就像畫地為牢一樣，我把自己關在了這個房間裡長達半年的時間。我在網上偶然接觸到了幣圈的信息，然後孤注一擲的貸款選擇了期貨，結果失敗了，現在欠款已經越來越多，直到現在，我已經不敢計算自己到底欠了多少欠款了。
直到期貨失敗我才醒悟過來，我想起了當初離開連鎖的時候我同學跟我說的話，她的話就像一個詛咒一樣降臨到了我的身上。我也想起了離開之後遇到的那個男孩子，他的話同樣應驗到了我的身上，經過連鎖的我很容易就接受了其它的模式，然後做著一夜翻身的夢想，妄圖擺脫自身的債務。
這份灰色的記憶如果再次深想的話，我覺得我真的無法再次承受。而且我已經把當時全部的黑暗心情全部寫在上一個帖子了，就當這些壞心情已經被封印了吧。
閱讀更多 雪爺賞梁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