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院參事、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名譽所長、當代經濟學基金會理事長、南開大學國家經濟研究院院長夏斌在清華大學發表演講，題目為《如何認識和化解系統性風險》。
他在演講時直言：“實際上中國經濟到現在已經被房地產市場綁架了，房地產市場不整，中國早晚出大事。”
夏斌認為，“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這一理念的提出，正是近十幾年來，房地產政策碎片化導致的教訓。“我相信黨中央是堅定不移地扭過來，不扭過來中國經濟沒法太平。”
2016年底，中國涉及房產的貸款有26.7萬億，佔全部銀行貸款25%。到現在，真正和房價、地價相關的貸款已經達到了70%。目前中國銀行放款多需擔保抵押質押，而這些貸款中，用房產，用廠房，用土地做抵押貸款，佔到整個貸款的30%到40%。
“這樣背景下，房價已經是屬於資產。”夏斌表示，如果資產價格一跌，跌掉10%，20%意味著什麼？貶值了都，多少銀行貸款就還不了？那麼多涉房的貸款和融資，從這個角度來講就會出現泡沫。
這個問題引起了夏斌的高度重視，雖然現在提出了房地產市場要建立長效機制，但長效機制包括很多內容，而這些長效機制什麼時候出來？這些長效機制怎麼配合？
夏斌呼籲，應儘快建立一個確立長效機制的房地產統籌研究小組。可以由住房建設部掛帥，人民銀行，銀監會，發改委，財政部，幾個部門共同研究，一項項政策怎麼出，目標就是長效機制。“不能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了，絕對不能這麼幹。”
以下為演講摘編：
01
經濟轉型時期是金融風險高發期
發貨幣是為了促進經濟增長產生新產出，沒有效益就是多。
現在為什麼要重視金融風險？簡單地來看，我的第一個觀點是，在經濟下行，經濟轉型時間，是金融風險最容易發生的高發期。
把1982年到1999年的GDP增長曲線和把美國危機以後2007年到2009年的增長曲線放在一塊，大家看都差不多，基本跌掉了一半增長速度。經濟往下走的曲線是最容易發生不良貸款，發生金融風險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從建國到現在，1948年開始發中國人民銀行第一張鈔票，發行得少得可憐，從1949年到2008年這60年間M2累計增長47.5萬億，2009到2012年那4年，寬鬆政策，增長了50萬億。也就是說從建國到2012年一共是97.5萬億，一半是這四年增加的，2013到2017年這5年又增加了70萬億，也就120萬億，加47萬億就是167萬億，這就是2017年底我們整個市場上的貨幣。也就是說，
167萬億中間120多萬億是這近9年投放的，這麼多貨幣。當然，貨幣多一定是壞事兒嗎？很多搞經濟理論的，甚至我們的行長都在說中國是個高儲蓄率國家，中國資本市場不發達，間接融資為主，中國的M2口徑和國外口徑不一樣，中國貨幣多有一部分客觀原因。但不就貨幣講貨幣，發貨幣是為了促進經濟增長，產生新的產出，從這個角度分析，有沒有效益？沒有效益就是多。
據媒體報道，2016年全社會的槓桿率是257，2017年增長勢頭有所減緩，但還是很高。非金融企業負債總規模，2010年到2015年平均增長16.6%，比同期名義GDP增長快6%。借錢的企業很多，如果收入產出相對於借錢的速度慢了，企業如何還錢？這就是簡單的道理。
從債務產出比來看，借了那麼多錢能不能還？就看增量資本產出比，每增一元GDP所需的投資，從2010年的4.2元增加到2016年的6.7元。因此在經濟增速下行的時候，持續過多的貨幣投放，表現為企業銷售收入下降、利潤下降、必然是企業虧損或者破產以及帶來的失業壓力加大，所以按這個邏輯，必然爆發風險。
02
最關注的是房地產泡沫風險
要儘快建立一個確立長效機制的房地產統籌研究小組。
最近有消息稱，專家李楊說，中國的家底能夠禁得起1.5次的危機？這可能是標題黨。這個危機是如何測算的？
我認為系統性風險爆發，是個別分散的局部風險在一定條件的催化下，在某個時間點，經過一系列環境風險傳遞和連鎖反應才會呈現全球性的系統性特徵，但是在風險沒有爆發前，不會馬上形成對全社會資產負債表的“縮表”效應，風險一出來，馬上資產負債表就會縮水。
如果整頓不過來，就會經歷一次縮水，我認為慢慢的還是讓它縮水。有些重組了，有些破產了，有些市場出清了，就退出市場了。之後，它的銀行貸款、銀行不良資產就增加了，資本資金就減少了。這就是資產負債表連續縮水的過程。
個人認為不會馬上形成資產負債表縮表效應。不會對宏觀經濟總量如GDP、總需求、總投資、破產、實業等宏觀指標，形成直線下降的重大沖擊。不像1929年、1933年美國大危機，失業率突然提高、GDP大幅下降。
那麼風險在哪裡？根據經濟學的理論和各國危機的教訓風險隱患，可以從兩個角度思考：第一，從宏觀數據變化中尋找蛛絲馬跡；第二，可以從影響貨幣支付鏈中斷時候鏈條上的相關產業、局部數據的分析中尋找線索 ，順藤摸瓜，從而把握大局。從分析中能感覺，它不是現實的、馬上暴露的風險。
個人最關注的是房地產泡沫風險。
涉及房產的貸款和人，中國到底有多少？從授信的品種分析，涉及房產貸款的有房地產開發貸款、房產企業的貸款、還有按揭貸款。
房地產開發貸款、按揭貸款2016年底有26.7萬億，佔全部銀行貸款25%，2016年房價漲得快一點，2016年新增的量5.7萬億，佔全部新增約45%。政策研究界經常說的銀行做過壓力測試，能經受得住40%的房價下降，我不認同這種說法。
整個中國銀行系統的貸款，絕大多數不是信用放款，都要擔保抵押質押的，信用放款只佔到20%、30%。用房產、廠房、土地做抵押貸款，佔到整個貸款的30%到40%，用擔保互保形式做的貸款佔30%到40%，質押貸款佔約30%，如果說通過同業市場，通過大資管業務的理財市場等等環節進行的房地產投資，那就多了。
現在銀行能夠擔保，能夠抵押質押的是機器設備嗎？銀行根本不要。最不擔心的在大家的預期之下，就是土地值錢，房子值錢。所以真正和房價、地價相關的貸款佔多少？個人估計就70%左右，甚至更高一點。所以這樣的背景之下，這些都屬於資產，房價也屬於資產，如果資產價格一跌，跌掉10%，20%意味著什麼？多少銀行貸款就還不了，就會貶值。
涉房的貸款和融資究竟有多少，從這一角度講有沒有泡沫？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這是近十幾年來，個人認為是房地產政策碎片化導致的教訓。相信黨中央是堅定不移地扭過來，不扭過來中國經濟沒法太平。實際上中國經濟到現在已經被房地產市場綁架了，之前說過，中國房地產市場不整，中國早晚出大事。
長效機制到底首付怎麼辦，到底稅收怎麼上，到底利息增值怎麼定。像北上廣深，特別是北京，教育資源好，房價再漲沒有用。北京的實驗二小，全國最有名的這些重點學校也值錢，為了讓孩子不要輸在起跑線上，家長不惜成本，要就近入學，入學就要有戶口，有戶口就要房子。
面對這樣的狀況，靠房價政策能調嗎？要靠教育政策，教育公共資源怎麼分配問題。所以長效機制包括很多內容，而這些長效機制什麼時候出來？這些長效機制怎麼配合？
個人感覺目前沒有一個統一的部門在研究，所以在內部呼籲，儘快建立一個確立長效機制的房地產統籌研究小組，可以由住房建設部掛帥，人民銀行、銀監會、發改委、財政部等幾個部門共同研究，一項項政策怎麼出，
目標就是長效機制，眼前有的是短期效應，但是每一項短期效應不能違背長效機制。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了，絕對不能這麼幹。
03
誰欠債誰還，中央堅決不兜底
這樣才能徹底打破道德風險，打破市場上不正確的幻想。
我認為存量風險怎麼辦？已經看到的已經發生的四個原則：
第一，止血原則。因為法規不健全而產生的風險，儘快完成法規進行整頓，堵住漏洞，邊立規矩，邊化風險，堅決做到存量風險只減不增。比如P2P，馬上停下來了，不讓它胡亂發展；比如地方債、網絡貸、大資管等，現在紛紛在出文件，或者是出政策規定，這叫止血原則。
第二，共擔原則。產生的損失誰欠債誰還，中央堅決不兜底，萬里長城決不能退後一步，不能出現一個缺口。1997年處理金融風險很有經驗，如果中央政府給錢，那就沒完沒了，整個社會就道德風險，中央絕對不能拿納稅人的錢來還錢。
誰的孩子誰抱，還不了賣東西也不準借錢，這樣才能徹底打破道德風險，打破市場上不正確的幻想。
第三，成本原則。 針對地方鉅額債務的還本付息壓力，為了降低利息成本，又是化解增量風險，又是化解存量風險，那怎麼辦呢？債轉股，債券置換，這已經在做了，把長期債券變成短期債券，把地方債券變成中央債券，中央債券成本利率很低，這樣可以省不少錢。
第四，時間原則。個人認為中國十三五時期經濟保持6%到7%的增長還是可以的。如果能夠保持5%、5.5%、6%的增長是絕對的高增長，高增長意味著有收入，包括財政有收入。
因此從全局看，我們只要把新的債務成本壓在一定的低谷以下，比如壓在6.5%到6%的增長，壓在6%以下利息成本，從長期看，就具備穩定的還債能力，這就可以慢慢化解風險，存量風險存量化，增量風險想辦法控，慢慢的化解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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