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銀匠斷案

鳳城女人愛美,美的沉醉,個個掛金戴銀。女人愛美招來了韓銀匠。

韓銀匠是江西南昌人,來鳳城開店十多年了,掙的錢在南昌市買了一套大房子。韓銀匠個矮粗壯,常年握錘把練就一雙手——掌厚指短,看似鵝掌般的笨手卻做出了巧活,那雙手會打鐲子項鍊戒指耳環金項圈。韓銀匠金銀店門口還豎塊牌子:提煉金銀 加工鑑定。

鳳城北新街東西走向,整條街實行嚴管,城管巡查車鳴來嗚去,小商小販嚇的和老鼠一樣四散逃竄。可是在北新街東段長春巷子口,有個人佔地擺攤,地上鋪張廣告條幅,條幅上擺著虎骨熊掌陰陽奇書金玉古玩牛鞭牛黃救命奇藥等。

老來子自稱回民,頭戴回民小白帽穿身灰袍子,鼻樑上架幅圓陀眼鏡,一看都是善談怪士。他坐在攤前竹椅上,常常手裡捻著一串珠子,看有人動他攤上玩藝,從鏡縫掃視著,看乃人有意思,從躺椅上起來,上前揣摩地招呼著,看乃人……沒意思,連招都不招。捻珠子、哼曲子、想心事,盯著過往的女人。

初夏一直雨多,三天一晴兩天一下。

有天下雨,攤前人流走過一箇中年男人。男人四方大臉腆著肚子,從攤前走過又折了回來,合了雨傘,站攤前把一尊銀質招財蟾瞄了在瞄,瞄了會撐開傘,順街走了五六步,心翻轉又退回來,合了傘蹲下身,把招財蟾抱到手上精心地看。

這一切老來子收在眼底,起了身湊到男人跟前搭訕道:“鄉黨真識貨,好眼光,這尊銀蟾蜍豐體肥碩造型精巧,坐蹲元寶之上,蟾蜍背上掛錢嘴裡含寶,滿身富貴,買回家,有吐寶發財,財源廣進的美好寓意,也有增值的廣闊前景。”

男人入神的看,冒出一句話,“我在山裡開收藥鋪,不知道買這合適不?”

男人話語一落地,老來子猛地一拍大腿,豎起大拇指,直誇道:“這尊銀蟾蜍放你藥鋪之中必定財運亨通、大富大貴,民間有俗語‘得蟾者必大富’也。”

男人雙手舉蟾蜍至眼前旋轉的看,問道:“多少錢?”

老來子瞄眼男人穿衣答道:“兩萬塊。”

男人手一顫,差點跌落銀蟾蜍。男人忙把銀蟾蜍放到原來位置,拾傘走時老來子一臉傷感說到:“這是我爺傳下來的寶貝,傳了五代到我手裡。這銀蟾蜍五斤多重呢,按金店銀價兌算,一克銀子十塊錢,五斤銀子兩千五百克,十乘以兩千五,是貳萬五千塊,按銀子折算都少五千塊錢呢,何況是個老物件,就更值錢了。”

男人翻眼問:“賠錢你還賣?”

老來子指著兩丈遠傘下一個女人說:“看到沒,乃是我老婆,瘦的跟幹鬼一樣,得了絕症——胃癌,到了晚期,不得了,要救老婆命,急用錢才拿出來賣,不然,誰捨得?!”

韓銀匠斷案

男人心動了,放下傘,蹲下,又抱起銀蟾蜍仔細審視起來。

老來子屏住氣盯著。

男人看會說:“你救老婆命賣這寶貝,我出個價,行了,我留下,不行,我走人。”

老來子扶扶眼鏡問:“你還多少錢?”

“五千元?”

老來子一手輕拍蟾蜍,吃驚道:“我的爺,兩萬五的寶貝,我急用錢,要兩萬,你給五千元,虧死了,不賣。”

男人放下銀蟾蜍,雙手撐膝蓋,往起站時說,“買賣場合,天上要價地上還,你賣了賣,不賣我走人了。”說著又撐開雨傘,轉身要走。

老來子說:“我要錢救命呢,你加點賣給你,最低一萬塊。”

男人已經走離攤子,喊了一句,“我加一千元,六千元。”

老來子看男顧客等他回話,似乎無比傷心,臉陰的和雨天一樣,氣的長唉一聲,右腳一跺,腳拍的路上雨水開花,痛心地招手,“你來,賣給你。”

男人又返回攤前,老來子抱起銀蟾蜍往一個盒子裝時,男人把掏出來的錢又裝回兜兜,說:“找個銀匠鑑定是銀子,再付你錢,不是銀子,多少錢我不要。”

老來子說,“能成,前頭商城有家金銀加工老店,專業對外鑑定金銀,咱倆到那店裡去。”

男人點頭,“能成,能成。”

然後,把銀蟾蜍裝進盒子,用花繩打成叉花十字,遞給男人說,“你稍等,我上趟廁所,咱就走。”

男人接過盒子,點點頭。

老來子故作上廁所,手抄在褲帶上,從兩丈遠樹下女人面前經過時,輕聲吩咐了一句,女人看男顧客沒注意她,輕身走進雨地。

雨淅淅瀝瀝持續下著,街市車來人往,碾踏的雨水一片嘩啦聲。

韓銀匠給一個顧客才打對鐲子,坐門口凳子上手端茶杯歇息,兩眼無目的地盯著熙嚷人流。

一個瘦女人急呼呼頭上水淋淋到銀匠跟前說:“師傅,你鑑定金銀嗎?”

韓銀匠邊品茶邊說:“鑑定。”

“多少錢?”瘦女人問。

“一對鐲子十塊。”

“銀蟾蜍,我是銀蟾蜍。”

往常鑑定真假大玩件一件一百元,韓銀匠看瘦女人盯視很迫切,說“二百元。”心想,不行了再降價。

女人說,“行,能成,二百就二百。人馬上來,但你一定給說是銀子哦。”

韓銀匠哈哈一笑,“銀子,銀子我還不會說。”

女人又叮囑,“一定說是銀子哦。”

“掙你錢,你放心。”

女人付了二百元,急忙撤退了。平常都是鑑定對主家才給錢,今個,寶貝眼都沒瞧見,給了錢,韓銀匠樂的飄了起來,一雙眼眯成線,天空飄的雨滴都變成了銀豆子。

天陰沉沉,雨繼續下,不緊不慢,街上有多少人便有多少把雨傘,雨傘的式樣好多,多的和人心一樣,說不清。

一會兒,賣銀蟾蜍的老來子和男顧客執傘來了,兩人店外合上雨傘,進店後老來子問韓銀匠,“你店鑑定真假金銀嗎?”

韓銀匠答:“鑑定。”

老來子解開盒子上的叉花繩子,說:“我這尊銀蟾蜍你給鑑定一下,花樣造型你別管,剛剛鑑定是不是銀子。”他從盒子抱出銀蟾蜍遞交韓銀匠雙手時,遞了一個眼色,並用指甲把銀匠手劃了一道。

韓銀匠邊接邊說:“好的,好的。”

韓銀匠把銀蟾蜍翻個身放到案板上,取來一把鋼銼,在底面上“吱吱”銼了四五下,案板上頓時落下一捏白末,銀匠用小刷子把白末掃到一頁青磚上,點燃氣槍,蘭色火焰對著青磚上的白未,稍傾,磚上的白末沒見了。韓銀匠滅了氣槍。

老來子和男顧客直盯著韓銀匠,韓銀匠說:“這個寶貝不是銀子,銀子一燒就熔化了,這一燒化沒了。”

兩個人變臉緊問,“是啥?”

錫。”

男顧客狠狠瞪眼老來子,邊往出退邊說,“大街上你騙人,膽子好大呀。”出了門,懷著恨氣撐開傘走了。

老來子氣的腮幫子抽搐,伸手抽了韓銀匠一個耳光,“你狗日的是豬,連豬都不如,我老婆提前來給你叮嚀,又給你示眼色你都弄砸鍋,教的叫你掙錢你都不會掙。”

韓銀匠一手捂臉辯解道:“我只鑑別金銀真假,不哄人。”

老來子一掌劈空,怒斥道:“你不哄人,不哄人?打鐲子耳環戒指,拿銼死銼,銼的末子跑那去了?你給顧客了?還是你收熔了,只有天知道。”

韓銀嘴唇亂閃,說不出話來。

老來子邊抱蟾蜍往出走邊說,“這事跟你沒完,等著瞧。”

韓銀匠斷案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中午天晴了,午後還出了太陽。長春巷子口的奇玩攤子照常擺著,老來子還躺在搖椅上,一臉惱相,沒有搖椅子。

第三天早上十點多。韓銀匠正給店裡兩個娘們打戒指,店外有嘈喳聲。韓銀匠停活出店門一看,前天鑑定銀蟾蜍的老來子上身光到頭頂,一絲沒掛胸膛通紅,眼珠子都是紅的,好似噴火一般。他騎在一輛摩托車上,車把掛件灰袍子包袱,袍子包著那尊銀蟾蜍,盪來盪去。

老來子跨下車,一手拎起車把上的包袱,腳底打八字,身子搖擺著走進金銀店,包袱往案板上一扔“咚”地翻個身,自己的身子堵在韓銀匠面前,一團酒氣怒眼放狠道:“你狗日的,前天,我六千元到手了,你攪黃了,你說咋辦?”

韓銀匠囁嚅著說:“我退你二百元得了。”

老來子後退一步,伸出拳頭,“退二百元,先揍你兩拳。”他鼓勁擊出兩拳,兩拳擊中韓銀匠胸脯,韓銀匠噔噔噔後退三步,靠在店裡牆上齜牙咧嘴。打戒指兩個娘們,媽呀驚喊著躲跑了。

韓銀匠喘氣吶吶著問:“你要我賠多少錢?”

老來子豎起一根手指噴出兩個字:“一萬。”

韓銀匠腳下一軟,差點栽倒。

老來子點手指搗搗著韓銀匠鼻尖說:“這事提前給你通氣,你答應了的,你搞砸了,你不賠我錢,誰賠!這事今日你不給錢,你再鳳城甭開門店,開一次我砸一次。不信你試試……”說完抄起打戒指錘子,在櫃檯上敲的咚咚咚,又揮手舞弄著,做出要砸店的勢頭來。

韓銀匠斷案

隔壁店主很同情韓銀匠,看兩家對峙不下,找來了市場經理。

經理走進店,關上店門調解。經理一派斯文,一張嘴冒泡泡,左說銀匠不對,右說蟾蜍老來子打鬧不中。

老來子取出蟾蜍叫經理看過,一臉無奈似的說:“林子大啥鳥都飛,街市上啥生意都有,我就作這生意,專門套貪心鬼,專門坐街頭逮鱉吃。他把我這個蟾蜍尻底銼了一片子,留串殘印印,這個寶貝報廢了,賣不成了,他不賠誰賠?”

韓銀匠氣的臉皮發青,渾身稀軟蹲到牆根頭低著。經理問:“錫一千克多少錢?”

韓銀匠眼都沒抬,說:“一百多元。”

經理又問老來子,“你這個背錢蛤蟆多少錢進的?”

老闆說:“兩千八?”

經理站案板前,手拿桌子上計算器壓了一會。說道:“銀匠,這事你也有過錯,你玩不攏,就不要做鑑寶這生意。常說,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你收了錢,龍沒耍活,把龍耍死了。我折中一算,你給這個老闆出兩千塊得了,他折八百元,這事就了結了,行不?如果你不同意,我也不管這閒事了,你自己解決去。”

韓銀匠看看店裡兩個人,一臉難受一副委屈樣。

韓銀匠斷案

老來子一巴掌拍到案板上,案上工具彈的蹦老高,吼吼道:“盯啥盯,難悵啥難悵,不是劉經理調解,六千塊,你一分都少不了我的。”

韓銀匠拉抽屜數了兩千元,手顫著遞給劉經理,劉經理又遞給老來子。

老來子把錢往褲子兜裡一裝,給經理拱雙手說道:“今看你面子,便宜了這狗慫。” 說罷拉開店門出去了,呼地又踅身進店,走到案板前一手抓過袍子,把蟾蜍用袍子一包提出了店門,稍傾,摩托車轟隆隆響了,摩托車聲音漸漸遠去了。

劉經理又解說幾句“財去人安”,走了。

那日晚間,河邊烤肉攤上,老來子請劉經理吃烤肉喝啤酒。

第二天,韓銀匠換了牌子,鑑定金銀四個字沒見了,從此商城金銀店,鑑定金銀生意取消了。

韓銀匠斷案

老王自刻章

(老王自刻章)

韓銀匠斷案

王英富

王英富:人稱丹鳳老王,陝西丹鳳人,60後,愛好寫文,以幽默,寫實諷刺的鄉土小小說著稱。有多篇文字發表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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